他還對我說：「我媽媽說，如果妳保證畢業後會嫁給我，她願意幫妳付四年的學費。」我聽了只是笑笑，但心裡很感謝他…

圖／余沛珈

高三下學期的某一天，父親忽然到學校找我，我非常意外，因為從我家到學校，騎機車必須一個半小時的車程。我父親當時告訴我：「因為家中經濟發生了很大的變化，所以無法讓妳繼續升學了。」

想上大學想瘋了
工廠上班碰上他

父親說完，給我一千元的生活費，接著就離開了。我望著父親離去的背影，非常難過，因為一向疼愛我的父親，會做出這樣的決定，一定在心裡掙扎了很久，痛苦絕對不亞於我。

我原本打算放棄聯考，因為既然無法就讀，何必去考？如此一來可以省報名費，二來避免考上後，內心會掙扎。然而，當時的導師告訴我：「因為念的是一女中，為了學校的升學率，每個人都必須去考，況且妳一定會考上。」

考完聯考，我就在親戚的介紹下，隻身到繁華的大台中上班，從鄉下到都市，我極度不適應。雖在都市讀高中，但因為當時住校，回家搭車的路線也非常固定，所以我從來不認識所處的都市長什麼樣子。

在工廠工作的日子很難熬，加上和同事似乎不太聊得來，我好像活在自己的世界裡。所以下班後，我都回宿舍看我喜歡看的書。我常問自己：「真的要這樣度過未來的日子嗎？」但很現實的問題就是沒錢，那時我常覺得錢會逼死英雄好漢，常想著如果有人願意給我父親一百萬元，並且讓我繼續求學，不管他多老，我都願意嫁給他，因為我真的非常渴望可以繼續讀書。我想，當時我應該是小說看太多了，想念大學想瘋了。

聯考放榜後，我不知道自己考得如何，因為當時的通訊很不發達，我家連電話也沒有。直到假日回家時，看到很多鄰居到我家來恭喜我，我才知道考上東海大學。當時考上大學是非常轟動的，因為在我們村子裡，只有七年前，有一個女孩子考上淡江大學，之後就是我了。

收假後，我又回到工廠上班。有一天，因為另一個單位的工程師助理休假，我們部門經理要我過去支援。那個工程師剛退伍，也許因為他也是社會新鮮人，我們竟非常聊得來，有很多共通話題。那天上班，是我去工作以來最愉快的一天。

隔天是星期六，我準備搭車回家，在公車站竟然碰到他，才知道他和我一樣住在彰化縣，更巧的是，搭的車子竟是同一路線，車程是兩個小時。一路上我們天南地北的聊，感覺時間過得很快。下車前，我們決定明天搭同一班車回台中，這樣搭車，旅程比較不會無聊。

稱他表哥吐辛酸
他要我叫他名字

接下來的日子，我變得很愛去上班，因為可以和他聊天。有同事問我：「他是不是你表哥？怎麼他剛來，你們就這麼熟？」

我覺得很有趣，就順口回答她：「是我表哥。」從此以後，我就叫他表哥，工廠裡的人也很快地都以為他是我表哥。

因為他讀台中地區的高中，所以對台中非常熟悉。下班後，我們會一起搭公車去市區吃、喝、玩、樂，這一切對於從鄉下來的我而言，非常新鮮有趣。自從有他的日子，我非常的開心，幾乎忘了不能念大學的遺憾。

有一天他問我，為什麼普通高中畢業，不繼續升學，而跑到工廠來上班？我大略跟他描述家中的狀況，他非常認真的告訴我：「東海大學算是數一數二的私立大學，很多人都考不上，怎麼考上不去讀？況且現在有助學貸款，讀書時也可以打工，念了大學之後，未來的路會更寬廣，對家中經濟也比較有幫助，不要輕易放棄。」

他說的話，深深撼動了我，瞬間我陷入深思，心中有個聲音不斷的說：「不要放棄。」

於是，我決定假日回家時，和父親商量，看可不可以繼續求學？我向父親說完後，父親非常生氣地說：「哪有向人借錢來讀書的？那很丟臉的。」我聽完，就直接回房間，不敢再提這件事。次日我收假準備回台中時，父親竟對我說：「不然妳去問問看，助學貸款怎麼辦？」瞬間，我非常開心，彷彿地球是為我而轉動的。

回台中後，他請假陪我去學校詢問辦助學貸款的事。也很快地，暑假即將結束，我將要成為大學新鮮人，對未來充滿期待。

有一天他問我：「念大學後會不會忘了我？」我很快的回答他：「當然不會，你對我這麼好，幫了我這麼多忙，我怎麼可能忘了你。」他又說：「我不喜歡妳叫我表哥，我要妳叫我的名字。」

牽起手初戀來了
想到他心存感謝

我還問他為什麼？直到他牽起我的手時，我才知道原因，於是他變成我的初戀情人。

他還對我說：「我媽媽說，如果妳保證畢業後會嫁給我，她願意幫妳付四年的學費。」我聽了只是笑笑，但心裡很感謝他。

當新生報到時，他幫我搬家當到學校，同學問我他是誰時，我就隨口說：「是我表哥。」他聽了似乎很不是滋味。很快地，同學都知道我有一個表哥男朋友。

新鮮人的生活，非常多采多姿，我變得非常忙碌，除了課業，還必須利用課餘時間打工賺取生活費，也必須參加班上的活動，所以和他見面的時間愈來愈少。而當我面對他時，也容易為了小事鬧脾氣，這到底為什麼，我自己也不知道，但他都很有耐心的安撫我。

有一次因為打工的地方，碰到一個無理的客人，我心裡很煩，下課後就直接去他的住處找他。當時他有一個男同事在場，他看到我非常開心，但我心中卻有一股無名火，任憑他如何留我，我竟頭也不回的就離開了。

也許那次真的傷了他的自尊，我們的感情瞬間變淡，他對我不再像過去那般熱情，反而變得客氣，我知道再也無法回到過去，感情一旦有了裂痕，很難修補，於是我選擇分手，他也同意。

沒有他的日子，我常常想起他，愉快的回憶常會浮現腦海。

我花了很長的時間療傷，之後認識的男同學，總覺得不如他成熟穩重，所以大學時的戀愛學分，我可說是繳了白卷。

大學畢業後，我上班的辦公室，和他工作的地點竟然只隔著三條街，我常期待會偶然相逢，但我倆卻像兩條平行線，一直沒有交集。

現在我雖然為人妻、為人母了，但偶爾還是會想起他，我想對他說：「認識你真好，在我生命的轉折處認識你，我的人生有很大的轉變，你是我生命中的貴人。表哥，謝謝你。不！是偉大的蔡工程師，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