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2-16 19:27:45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字典裡的名字

【藝文賞析】字典裡的名字 
 
  2009/2/16 | 作者:謝鴻文/文 黃楫(印象畫廊)/圖
 
  在每一個雪夜,吳老師溫暖呵護著他的孩子,而我呵護著那本字典,面對著時光的窗口,想念著老師的身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我翻著那本表皮已經破損的英文字典,它跟著我已有二十年了,在我還沒開始學英文以前,它已經提前安置在我的書架上。

那本字典是我小學六年級時參加全國中小學科學展覽競賽,指導老師吳文財老師贈送的。那次比賽在我童年的記憶中,得獎並未因此改變我人生的志向走向科學發展,二十年來我還是喜歡文學藝術,並一直走在文學藝術的路上;但那次比賽對我人生影響最大的,是吳老師在指導過程中幫助我看見自己的潛力,找到自信。

小學時的我文靜內向不多話,規矩有禮,功課名列前茅,多次獲選為模範生。雖得家人師長寵愛,但現在追憶起來,兒時的我其實並沒有很快樂,似乎只是在維持一個符合長輩期待的理想形象,沒有真正的自我;那個從小就喜歡塗鴉寫作的小孩,他的豐富想像、情感與語言,像未張開的降落傘,飄飄盪盪浮在天空,沒幾個人真切看清楚過傘裡的小孩。

五年級時,吳老師擔任我們班的自然科任老師,我們很幸運地在學校新啟用的自然實驗教室上課,一組六至八個人圍坐在淡藍色的桌椅旁,一邊聽著老師講解,一邊好奇的張望眼前的各項實驗器材。也許天生大腦就不是傾向科學邏輯,所以我並不是很喜歡自然課,加上三四年級遇到一個用現在不體罰觀點看來有嚴重暴力傾向的瘋狂女老師,更讓我對自然課興趣缺缺,考試成績還維持在九十分以上,只能說是靠死記得來。

上吳老師的課半學期後,開始覺得老師專業深入的教學方法很不一樣,而且他非常重視每個人都要親手操作實驗,要求我們討論實驗過程中的諸多變化,最後紀錄下來;不論實驗結果對錯,老師總是一派斯文溫和,面無慍色的微笑著。我發現自己對自然課的厭惡態度也起了化學變化。

初上六年級時,老師突然在課堂上宣布要在他任教的幾個班級中分別挑選幾位同學,訓練一段時間後,下學期去參加全國中小學科學展覽競賽,我心想當然不會有我的份,逕自在課本上亂塗鴉,怎知我的名字就被唸到了。

不知道是好事還壞事,中午下課後到老師辦公室找他。老師的辦公室就在器材室裡,那裡不僅收放是自然科的實驗器材,還包括其他科目的教學器材,足足有兩間教室那麼大。我的公共打掃區域就是器材室,所以對那裡再熟悉不過,每次打掃時,我們幾個同學特別喜歡在器材室最裡面的動物模型,以及泡在福馬林裡的動物標本處逗留,用抹布擦拭灰塵時,和動物標本圓滾滾的眼睛四眼相對,感覺挺可怕;但每個孩子的心理都是如此吧,愈是害怕愈覺得好玩,許多靈異鬼怪的故事,就在那裡誕生傳述。

我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去找吳老師,老師親切的拉開椅子要我坐下,我直挺挺的坐著,雙手擺在膝蓋,緊張的模樣簡直像罪犯在等待法官宣判。老師和藹的開始說起找我原因,他因為看中我的細心特質,希望我和另外幾位他挑選出來的同學一起去參加全國中小學科學展覽。

寒假時,我們五個被挑選中的人根據老師的安排,開始進行一項名為「廢電池汞污染對環境影響」的研究,我的工作是負責記錄被置放廢電池的各類植物以及沒放廢電池的對照生長情形,看著未被污染的植物種苗健康的朝天伸長,還得拿尺為它度量,並一吋一吋地祝福著。

每個孩子的童年應該都有想像過一顆豆子長成衝入雲宵的魔藤,但做實驗那一刻,我必須克制無邊的幻想,免得把豆苗的身高多算了幾吋。

我們的實驗進行的很順利,寒假甫結束,吳老師也很有效率的將整個實驗結果送交主辦單位評審了。春花開的四月,我們接獲得到全縣第一名的消息,旋即代表進入全國的比賽,迎接鳳凰花綻放六月,好消息再度傳來,我們再獲全國的佳作,可謂雙喜臨門,學校便擇日在朝會時隆重舉行了頒獎。那不是我小學生涯第一次得獎,可是在一堆語文寫作、演講、繪畫、模範生等獎勵中,唯獨這一次是以科學競賽贏得榮譽。

那恐怕也是我這輩子唯一的紀念了,因為往後的成長路上,我依然是眷戀文學藝術風景的人,拾著人文思想逐夢前進。可是我始終沒有忘記過,童年時曾經有一位老師願意給予機會,並慧眼相信我可以參與完成任務,讓我找到自信,所幸我也沒有辜負老師的殷殷期盼與鼓勵,用那一份細心的特質去為小學生涯添加一筆美麗的印記。

不過,小學畢業後我轉出原學區,跨區去讀桃園國中,離母校建國國小遠了些,便疏於回母校和吳老師聯繫,二年後才聽說老師轉調他校,一去卻如風,從此我失去老師的消息與影蹤。

現在剩下那本英文字典可以記憶,每次翻閱我都會想著:吳老師現在也許已兒女成群,他也許已從教職退休,正耐心地鼓勵著他的孩子用自信,勇敢的去接受挑戰。

在每一個雪夜,吳老師溫暖呵護著他的孩子,而我呵護著那本字典,面對著時光的窗口,想念著老師的身影,時而清晰,時而模糊。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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