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人間方塊】讀書人 
 
  2009/3/19 | 作者：謝鵬雄
 
  漢語中的「讀書人」這個名詞，不可只解為「讀書的人」。「讀書人」是一種性情的類型，這三個字所能引發的聯想，包括性情中人、書生氣質、浸淫經史、狷介清廉、及身無立錐之地仍能胸懷天下的氣概。是以它是一個獨一無二的名詞，無法譯成外國語。日本語雖然使用許多漢字，也無「讀書人」這樣的名詞。「書生」在日本語的意思，只是尚在讀書階段的年輕讀書人。至於歐洲語言，就更難用一個名詞或一句話來形容「讀書人」的氣質了。翻開漢英辭典「書生」譯為student，「書生氣質」譯為student spirit令人失望。歐美語言，在這種地方，暴露了其淺薄。歐洲語言中最接近「讀書人」的名詞可能是a comprehensive reader（廣範的讀書者）。

一個民族或國族的語言中，其很難譯成外國語的名辭或句式通常是這個語言中最纖細、優雅、精妙、涵蓄豐富的。據說，林語堂先生曾經起意要英譯《紅樓夢》後來想想又未實行，以林語堂先生的英文造詣，而竟不敢翻譯，足見《紅樓夢》文字之精妙。

精妙的語言，所指的人，自然是精妙的人。或者反過來，讀書的人，稱為讀書人之後，這種讀書人的各種表現之精妙，使「讀書人」這個名詞漸漸成為涵蓋各種精妙意思的語言。

三千年來的中國，曾經誕生了無數讀書人，其中極少數人成為帝王，較多數成為官吏、哲人、詩人、文學家、小說家、乃至窮困潦倒的處士。他們的言論、政事、行止、品藻，曾很深入地影響中國社會的風氣、風俗、人情，在政治、道德、思想文藝方面做出了極大的貢獻。可惜記述這些讀書人的書或筆記並不多。其中較為人所知的是《世說新語》。這本書記述魏晉讀書人的德行、語言、識鑒、雅致、捷辯、豪爽、棲逸、任誕、忿狷乃至狂傲。常常數語而說中那些人的情景言態，吾人迄今讀之，「舊時王謝堂前燕」歷歷如見。

有人未發達時，做讀書人，然一旦發跡，便成官僚。但真的讀書人，做了多大的官，或不做官都不改素志、常態，這種人有屈原、司馬遷、賈誼、陶淵明、范仲淹、白居易、黃宗義、鄭板橋等。其中，鄭板橋不但行止心志是讀書人，還以文字直截了當地詮釋讀書人為何物。這位只做過十幾年，「七品官爾」的縣令有詩：「衙齋臥聽簫簫竹，疑是民間疾苦聲；些小吾曹州縣吏，一枝一葉總關情。」又說：「天地間第一等人，只有農夫，皆苦其身、勤其力以養天下之人。使天下無農夫，舉世皆餓死矣」。他對文人，文章的解釋是：「凡所謂錦繡才子者，皆天下之廢物也」、「只有敷陳帝王之事業，歌詠百姓之勤苦，剖析聖賢之精義，描摹英傑之風猷」者才夠得上稱為「文章」板橋真是一位讀書人！
 

來源：人間福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