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靜謐生活】情怯如前
【藝文賞析】【靜謐生活】情怯如前
2009/4/9 | 作者:林文義
學校後門,原是古老的縱貫線鐵道,少年的我脅下一本朱光潛的美學,就沿線專注地低首尋著鐵道兩旁秋來漫開的野雛菊,小瓣白花簇簇地延伸到大嵙崁溪發亮的水岸,靜靜地。
很散漫,很疏離的不馴。若有似無地隨意應付課業,老是感覺厭倦,那不是我一心想要研習的科系,欣羨來回走動在校園四處,立起畫架,攤開素描本的美術系學生,看他們凝注於顏彩及線條之間,我竟猶如邊緣人,傳播學以及攝影棚,味如嚼臘地任性排斥,只想著:周末午後,應該趕去南海路美新處聽一場英美文學講座,新公園博物館看台陽畫會年度展,或者就到武昌街明星咖啡店樓下的周夢蝶詩攤尋找當期的「創世紀」或「藍星」詩刊。
求學時任性排斥,彷彿是報應,此後半生竟在報社、廣播、電視行業走了一大段路。時而反問:如何那時真的如願考入美術系,今日之我又將是怎般地生涯?安安靜靜的中學美術教員?揮灑顏彩的專職畫家?或者什麼都不是的棄畫從商之人?過得好不好?快樂不快樂?一連串自詢的問號,答案如詩人所說││在茫茫的風中……。
少年立志,中年裂解,老年遺憾。真的是這樣嗎?非如此不可嗎?那極端疏離的感覺,彷彿熟悉又似乎陌生的學校,我是未曾用心過的,好像只是青春的某個驛站,行過就好。多年後回首,這輕慢、任性是不對的,我耗損、浪費原可以有著更多學習、求知的典範,卻讓它稍縱即逝,學校一直未曾忘卻我,他們記得一個文學的名字,一個抱憾於未入美術系卻半生在最初所厭倦的大眾傳播沉浮之人。
三十多年後,重返地景已非的校園,我面對演講廳,層層羅列的青春容顏,深感情怯。回來少年舊地談文學?不是談藝術不是講媒體,怎麼,竟然語言跳躍地說到從前,記得是校門口進來,兩排日本時代的黑瓦平房,直通到後門,有一尊孔子雕像,出去就是縱貫線鐵道,晚間,學校對面華僑先修班的僑生傢伙常會到後門巷口等待搭訕舞蹈科夜間部漂亮女生……我說著從前,青春的聽者一臉茫然不解,我警覺地緩慢下來,稍做停頓,是啊,三十多年前少年心事,予以誰聽?老梗追憶逝水年華?
宛如兒女般青春的學弟學妹,他們要聽老學長談文學,不是如家中雙親的天寶遺事叼絮不休。彷彿依稀的自己,就隱伏在眼前那一雙雙青春、爍亮地眼眸深處,像一縷輕淡,沒有重量的煙霧,向我嘲謔著耳語:最初的你呢?
我慢步尋索,昔之校園已非,只有彷彿依稀的巨樹數株,連接著斷裂地記憶碎片;好像我唯一不溜課的老師,詩人弦笑盈盈地走來,用著好聽的嗓音說--今天,我來唸一首詩吧,詩的題目叫:〈紅玉米〉……。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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