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5-13 16:24:16 落葉之楓

【歷史文化】 縱橫古今《大話方言》再說雅與俗

【歷史文化】 縱橫古今《大話方言》再說雅與俗 
 
  2009/5/13 | 作者:易中天
 
   同為「世俗」,各地也不完全相同,說起話來,自然就風格各異。

如果說北京有貴族氣,那麼南京就更多文人氣。

南京是一個文人倜儻、名士風流的城市,因此儘管南京也曾有過輝煌時代和英雄業績,卻「被西風吹盡,了無陳跡」。人們記得住的只有「六朝金粉,秦淮風月」,只有烏衣巷的故事和桃花扇的傳說。略帶女人味的文人氣使南京有些「英雄氣短,兒女情長」,卻也使南京平添了不少儒雅。

儒雅的證明之一,是南京的俚語俗話竟然可以對對聯,或者說竟被人編成了對聯,比如「桃乾」對「杏核」,「皮臉」對「肉頭」,「搗鬼」對「出神」。

杏核,指小孩高興(得意忘形則叫「興得一頭核子」);桃乾,指兒童逃學;皮臉,指不知羞恥;肉頭,指沒有決斷。興、杏諧音,逃、桃諧音。桃乾杏核,不過指桑罵槐。但桃對杏,乾對核,皮對肉,臉對頭,搗對出,鬼對神,無論字面,還是內涵,都對得上,不能不是「工對」。

馮桂林主編的《中國名城漢俗大觀》中收集了不少這樣的對子,比如「坐冷板凳」對「鑽熱被窩」。一個人不被重用,就叫「坐冷板凳」,而要改變處境,就得「鑽熱被窩」(巴結上司)。一冷一熱、一動一靜、一硬一軟,全對上了,又如「眼睛會說話」對「拳頭不認人」也很妙,一個六親不認,一個八面玲瓏,一個愣得不能再愣,一個精得不能再精,對比十分鮮明。

此外,如「腳面上支鍋」(暫時安定)對「眼睛裡出火」(看人眼紅),「屁股上戴眼鏡」(背光)對「喉嚨裡掛燈籠」(貪吃),都堪稱絕妙;「推開窗子說亮話」對「站在樓上唱高腔」,「巧姐難炊無米粥」對「老娘不是省油燈」也很好玩。俏皮話說到這樣,就不是俗而是雅了。

事實上雅與俗,不過一步之遙,問題是要有那份雅興。如果有雅興,其他方言也可以對出對子來的。比如廣州話「丟眼角」就可以對上海話「吊膀子」;廣州話「賣生藕」也可以對上海話「吃豆腐」。

「丟眼角」就是飛媚眼,送秋波,「吊膀子」則是調情,騙女人,可不正好是一對?「賣生藕」對「吃豆腐」也很妙。前者是女人賣弄風情,後者是男人心懷不軌。

不過上海人和廣州人大約都沒有這份雅興。這是兩個商業氣很濃的城市,更看重的是實惠,而不是詩情畫意。有一些詞,雖然並無什麼詩意,但在廣州和上海使用頻率卻很高,比如「撈」和「軋」。

廣州人喜歡說「撈」。謀生、混日子、闖江湖叫「撈世界」;從別人不注意的地方下手,或者從不起眼的事情中獲得很大的好處或利益,叫「撈靜水」;得到了好處和利益,或者獲得了成功,完成了任務,叫「撈雞」;發跡、高升、飛黃騰達,叫「撈起」;沒什麼正當職業,專靠坑矇拐騙過日子的人叫「撈家」;而出賣色相的女人就叫做「撈女」。反正世界是只大砂煲,就看你會「撈」不會「撈」。

上海人喜歡說「軋」。交朋友叫「軋朋友」;湊熱鬧叫「軋鬧猛」;看風頭叫「軋苗頭」;插一手叫「軋一腳」;而受氣吃癟則叫「吃軋頭」。

「軋」也好,「撈」也好,在我們看來都不怎麼好聽,也不怎麼雅││一個讓人想到伸出手去抓,另一個則讓人想到開著車去碾,但廣州人和上海人似乎無所謂。

當然,廣州人也要「嘆」(嘆世界)。否則,就不會有「一盅兩件嘆早茶」的說法。嘆,在粵語中是「享受」的意思。清早起來,在街上溜達溜達,然後走進酒樓,挑一張桌子坐定,即有小姐來上茶。再隨便要一兩樣點心,便可以邊吃邊聊直到早茶收檔,可真的稱得上是「嘆世界」(享清福)啊!

廣州人要「嘆早茶」,上海人要「孵茶館」,但他們不會像成都人那樣把茶館當作「民間政協」,也不會像北京人那樣把侃大山當作一種「事業」甚至「職業」(比如說相聲)。他們的「嘆世界」,比北京人的「找樂子」更多物質生活享受的成分。北京人的「找樂子」,更多的是因物質生活不足,而到精神領域去「找補」,因此很容易發展為「貧嘴」。

可見同為「世俗」,各地也不完全相同,說起話來,自然就風格各異。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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