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幽幽鐘聲尋夢來 
 
  2009/6/8 | 作者：秦若水
 
  「姑蘇城外寒山寺，夜半鐘聲到客船。」喜歡這句詩，不是與張繼濃鬱的愁緒產生了共鳴，而是與夜半那跋山涉水連綿渾厚、一波一波帶著水氣的鐘聲產生了意交。想像那江面上由遠而近，氣宇軒昂，底氣十足的健壯鐘聲，確實能震撼失色的人生。

在春日午後，或秋陽高照的正午，少林寺的鐘聲或香山的鐘聲也是清幽曠遠，彌靜人心的。但少林寺的鐘聲與香山的鐘聲又有所不同：少林寺位處崇山峻嶺之中，它的鐘聲敲出後，撞到對面山腰上，反跌回來，再被這邊的山接住，反彈回去，鐘聲迴旋往復自然層次分明，很有立體感；香山的就不一樣了，香山周圍一馬平川，沃土千里，又被沉靜的洛河纏繞。香山寺的鐘聲遠播開去，不遮不擋，從從容容在洛河上點過凌波微步，假若一個不小心被龍門山上的石佛石像來個擒拿手，那鐘聲便清脆脆、水淋淋地被拎了起來，再一鬆手，鐘聲便被倒潑下來，淋出遊人一臉微笑。

十五年前，我曾在一個山隅小學借住數日。這所小學原本是本村的宗嗣祠堂。挑角飛簷的大殿，臥獸的房脊，四周掛銅鈴的琉璃鉤，描紅塗綠的雕花窗戶。而我感受最深的是這所小學上下課時的鐘聲。在挑角飛簷的大殿後面，有一棵年長的歪脖老棗樹，通身上下布滿瘤疙瘩，根部外突，虯枝橫天，偌大的樹冠鋪了一地樹蔭，彷彿不結棗。就在這棵樹上，用鋼絲懸掛著一大塊黑色玄鐵，輕輕一碰，「嗆啷啷」發出渾厚的聲響。

聽聲音，鑄把上乘寶劍必是吹絲即斷，造把耕犁定是穿土如紙。鐘聲一響，整個村莊都寂靜下來，靜得只可以聽到學生的讀書聲。每天這兩遍鐘聲響過後，我的心便出奇的平靜，沒有了煩躁，很想坐下來，讀點詩，畫點畫，或看本小說，或做點女工，有時，也會沏了茶，發個呆，享受一下這寧靜的氛圍。這鐘聲清冽，靜化心境。現在想來，莫非是那塊黑色玄鐵本身的魔力？

離開後，一直很懷念那澄明的鐘聲，十多年來，偶爾做個寧靜的美夢，也多是那嫋嫋婷婷、錦聲玉質的鐘聲。前不久，舊程新返，路過那所小學，它已改變了原來模樣：白磁磚貼的三層教學樓，花圃裡冬青常綠，月季飄香，上下課的鐘聲已被電鈴替代。

我問起那塊懸掛在老棗樹上的黑色玄鐵，校長說，不知去向。我又問，那棵老棗樹呢？校長說，還在。還是不結棗嗎？我再問。是。校長點頭回答。

還好，那棵老棗樹還在，那清幽幽的鐘聲還會尋夢而來。我長吐了一口氣。
 

來源：人間福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