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6-09 23:35:28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轉眼之間】 遷移者

【藝文賞析】【轉眼之間】 遷移者 
 
  2009/6/9 | 作者:楊錦郁
 
  周末,抽空到成大擔任今年度鳳凰樹文學獎散文組的決審工作,會答應這項工作另有一個原因,便是想去探望已到成大任教兩年的好友,小說家蘇偉貞。

近五年來,我共去了三次台南,第一次是在二○○四年,為了聯副和台灣文學館主辦的「台灣新文學發展重大事件研討會」,身為那次研討會的總幹事,會議三天的期間,我除了往返旅館和台灣文學館的會議廳之外,那裡也沒去。去年春天,我又去了一次,是專程去參加偉貞父親的喪禮,往返匆忙,連台南市區都沒踏入。這次臨去之前,我閱讀了一些關於古都的人文報導,除了想重溫兒時記憶中的赤崁樓,也想到安平走走,不過這些想法都不確定,畢竟我對台南相當陌生。

一出台南高鐵站,偉貞開車來接我。上了她的車,我們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話。我實在不知怎麼來形容我們之間多年的交情,只能說她是我深交的第一個外省女孩,我們從成長背景、待人處事、性格、外型、口味都不一樣,彼此之間有一種微妙的親近,但從不膩,平時也甚少聯繫,所以我完全不知道她準備如何來「款待」我。

她先帶我回她成大的研究室,研究室位在古樸中文系大樓的四樓,空間相當寬敞,但設備看來都已有歲月的鑿痕,我坐在進門處一條長藤椅上,喝著她泡的普洱茶,聽她說著:「這張書桌是吳達芸以前用過的。」她又說前幾天為了趕論文,還睡在研究室裡,我問她為何那麼拚?她說反正現在自己一個人,又沒什麼事做。

我問:「張德模過世幾年了?」她說五年了,間又說前不久他的忌日,他的幾個好友重聚一塊,我說:「是不是在罵他?」她輕笑著說:「是啊!罵他走得那麼早,害他們現在要玩都沒有伴。」

我不禁想起張德模病重的那一段日子,她每天既要照顧家裡的高齡婆婆、又要數趟來回醫院探望丈夫,還有拖延不得的編報工作,但她的情緒不形於色。有一天,她找我到外面的咖啡館,正色的對我說:「張德模走了,也火化了。」我當場眼淚便掉下來,是心疼她的堅強,獨自承擔那麼多事情,然後我極力勸她不要把骨灰罈放在自己的房裡。之後她對丈夫的深情全寫在《時光隊伍:流浪者張德模》一書,這本書出版後,頻頻為她摘下國內外的書獎。

「不談這些了,帶你去吃好吃的!」她站起身來,我們準備要去吃晚餐。她約了幾個年輕的朋友同行,她邊打電話聯繫邊說:「在這裡如果不交一些年輕朋友,生活很悶的。」台南固然有她的親人,但她的家和生活圈畢竟都在台北。「有機會考慮回台北吧!」我力勸她。

那一晚,她似乎有心想讓我多看一些台南,她載我去看運河、安平,經過漁市,她指著路邊的公墓提醒我,台南很多墓地都緊鄰著街道,我告訴她,我現在已經不怕這些了。不免想到一九九三年,我和她一起到泰北金三角採訪,一到泰國,我們兩位女生被分配同房,她一進房開口就對我說:「我不習慣和別人睡!」那是我第一次被迫必須自己住房,在害怕半夜有人或有鬼闖入當中,迅速「蛻變」成長。

然後她又載我去看了海安路道路博物館,去看了好幾家pub,進入其中一家小酌,又去了冰果室,在午夜之後回到她那由影劇二村改建的十樓國宅。她說:「還好沒抽到四樓,不然我媽打死都不會搬。」我們進屋時,她那有睡眠障礙的八十老母出聲喚了她,我突然覺得,先前勸她北遷的建議是有欠思考的。

隔天上午的評審會結束後,她載我去度小月吃午餐,然後送我到高鐵站。我站在車站外,目送她先離開,看著身型瘦小的她一身寬鬆衣褲,頭髮依舊任意挽個髻,上了車瀟灑離去,我感覺這些年隻身一人的她,也繼丈夫張德模之後,加入時光隊伍,成為一個遷移者。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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