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南來的風】牽引 
 
  2009/7/8 | 作者：沈靖
 
  我的家有四個守護神。

  我和哥哥常年在外工作，守著家裡的，就是雙親和兩個姐姐。母親過世後，三缺一，就剩父親和姐姐。我總覺得，能走出去的人不一定偉大，偉大的是守的人。煎著日日夜夜，熬著歲歲年年，護著親情的餘暖，鎖著記憶的匣子－－任你四方遠遊不歸，也要一根線牽回來，緊緊為你鎮著一份家的感覺。

  有很長的一段時間，父親和姐姐上班，都是母親一個人在家裡，每一通打到家裡的電話都是她接的。還清楚記得她那胖胖的身驅，坐在樓梯口，無論是誰打來，她都是一聲福建口音的「哈囉」。

  遇到姐姐口操英語的朋友打來，她一律以死背下來的一句馬來語作答：「Miss Sim tak ada！」（沈小姐不在家）面對任何附加問題，她只不斷重複這句，直到對方放棄掛斷為止。

  有一回，她問我「二」在英語中怎麼講，「九」又怎麼講。不久後，就聽到她對著電話嚷道：「土，土！」或是嚷著「奶，奶！」原來，她是在告訴對方姐姐回家的時間。如此的言簡意賅，也真難為打電話來的人。

  她走了，很長的一段時間，日裡，家中的電話總沒有人接。那是一種心慌的感覺，在一個最溫暖、熟悉的地方，竟觸到一片荒冷。任電話響到斷掉，就是不習慣家中完全沒人的孤寂。可是，那個為我們接電話的人走了，走得比我們更遠。一遍遍的響鈴，竟有著稚子思念的呼喚。這時候才深深體悟，走了容易，難為的是留著的人。

  多年以後，家裡又開始有人接電話了，是爸爸。也是一聲「哈囉」。在家休養的日子，他責無旁貸當起接線員。或是長時間的午休過後，又或是正在抄經寫字，聽到電話的鈴聲，匆匆來接。父親能說英語、馬來語，可一旦拿起電話，無論是對誰，同樣的言簡意賅。

  有時他在忙家務，沒有來接，我心中的慌亂、掛念就隨著鈴聲一遍遍響著。有時候接上線了，沒有說上二句，他就乾等著聽我說些什麼。將近四十年的父子關係，在三言兩語中盡顯笨拙。

  我不敢去想父親之後，誰會是家中的接線員。這世間的事，往根柢追究，都免不了離散收場。想想自己離家近廿載，身在異地，家中的接線員，用思念和關懷，為我繫一條親情的臍帶。兩地祝福，一線牽引。既有如此，我又再奢求什麼？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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