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靜謐生活】銀杏插枝
【藝文賞析】【靜謐生活】銀杏插枝
2009/7/9 | 作者:林文義
應該就是雙溪下游地帶,流經太古時期土層沉埋著三葉蟲及貝類化石的芝山岩,曾是青春有夢的小說家在六樓露臺的玻璃屋得以欣然俯看,一灣清淺,文字的執行,絕美的想像。
離開的小說家以及存在的小說家,毋寧是分身之兩面,相異風格還有相彷的美麗堅持,必得在冥冥之間,念之不捨,憶以蒼茫;這是文學最難以完成的詮釋,來不及正式訣別地沉重隱痛,白色書架連牆,遺著數冊緊緊相互依偎,暗示著生前本就沉寂,走後自是悄默。
我靜謐尋索相片裡那青春燦爛地眼神,試圖接續逐漸湮遠的童齡羞怯地深眸,那世界曾是如此純淨,如此未沾俗塵地相信以及冀期地美的雛形或者未來的旅夢,愛與仰望的心智。
離開的小說家的母親,為我及家人親手操持米粉料理的父親亦是小說家;朗脆、親切的宜蘭腔音未改,仍是記憶不忘的近三十年前,他在辦公室庫房內取出一雙白色三線的慢跑鞋,豪邁地說:就穿上它,去日本旅行吧,北國冬寒,厚實的鞋,可以保暖。彼時,小說家是那德國名鞋的品牌行銷,此後我遍行海角天涯,這雙好走之鞋萬里伴隨之親炙,無非來自於對小說家的熱情,暗忖諧音,時而自問亦遙念在宜蘭、台北去來,久未相見的小說家———對孩子的深愛,作為父親的我們,何時抵達?
六樓露臺遍植草花,離開的小說家母親竟養活一株難得的銀杏,猶若摺扇的綠葉,像照拂孩子般地珍惜寶愛;她提及日本東京皇居二重橋附近的路樹儘是銀杏,還有京都。
隱約之間,不免透溢著淡然神傷;彼此都似乎深怕觸及太深而憂懷,關於不告而別地小說家彷彿未了的青春魂魄,依然留存的憾意。不再彈奏的鋼琴,擱置的吉他,牆間的遺畫,母親慨然地指著露臺落地窗前的藤製桌椅,主動地說出貼心的小說家兒子,形容他雖是沈默少語,卻時常伴母親在此小坐,殷勤泡茶,煮咖啡且慧心的播放古典樂,告訴母親曲子的背景、緣由;伴隨她去市場購物,為母親做一餐驚喜的料理,多麼真情、溫柔的兒子……。
曾經逐日相依,母子端坐於書房面向草葉蒼郁地芝山岩,向晚靜看左側的觀音山輝煌壯麗之落日晚霞,一下子,右邊的大屯與七星雙峰暮嵐如帶,星子就猶如燈火,被悄然點亮了。
應該就是天生的藝術家啊。小說家父親拿來小說家兒子遺留的手跡殘稿,逐頁翻看,俱是疼惜:藝術家?這膚淺、粗暴的土地,制約、戕害的教育,只有折損、屈辱才情的孩子。
我忽而想起一部靜美而哀愁的電影:「海上鋼琴師」,那被遺落在客輪上的孤兒,終其一生,除了深諳地音樂,就永遠在海上漂流。
悄然無聲,彷彿追念,沈痛的母親在離去的孩子嗜愛停留的露臺,種植一株小銀杏……。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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