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 日出 (五之五) 
 
  2009/7/13 | 作者：葉文可
 
  一個月後，她在台北。那是個中午，她在永康公園小食。台北的氣候已經燥熱，還是美好的季節。在她不遠的前方食攤上，坐著一位男士，他的側影被店面半遮掩。待他站起身來，他的眼光與身形向著她所在的方位，他好像在看她，又好像在看遠方一個超越的點。奇妙的是，他就這樣的佇立在那裡，久久凝望著。他的臉孔，非常像尼泊爾寺院裡的那個他，同樣的清雋，同樣的孤獨，同樣的靜酷。她一時之間愣住了，是他嗎？是他嗎？

這一刻的感覺非常奇異，時空彷彿忽然停頓。其實，她不知是否很久，但是，他那專注的凝視，使時空忽然凍結，有一種心境的漫長，在他的凝視之中存在。她完全感覺到他在凝視著她，可他又像凝眸在一個遙遠的抽象的定點上。

從山上下來後，在海雅旅館裡，她一直想到他，回味那種感覺。但是，就像人生的過盡千帆，她知道這只是一幅遠遠欣賞與嚮往的畫面。然後，就淡去了……可是，她好像欠負了一點什麼，一種在他身後存聚許久的能量，在那個日出的清晨，有人用攝像機拍下背影，有人用心靈的攝像機吸取了。那最後的一場激辯，兩個女人之間令人不明究理的爭執……無言的結局。

他就站在那裡，他的神情，彷彿在做一個深長的回顧，或是確認。

此刻，她身邊坐著另一個他，那個她忘記為他套上婚戒的他。這個陌生男士的久久佇立，使他都被吸引，他說：「看那個男人，他是不是有點像梅爾吉普森？」她搖頭說不像。其實，他長得比較像《刺鳥》裡的神父。

她想，他看見了，他看見在寺廟裡未戴婚戒的她，那個婚戒者正在她的身畔。

然後，他掉轉身，微一低頭，就昂昂然的向著公園那頭走去。待她回過神，跳起腳，忽然想要追過去，追到他，追上他，問他一聲：「你，一個月前，去過喜瑪拉雅山腳下的那間寺院嗎？」

她踏在永康公園他剛行經的石板路上，四處榕樹合合，夏日的知了開始鳴叫。可是，人影渺渺，陌生的他，已消逝在這個陌生的街頭，她永遠找不到他了，她永遠無法知道這個他，是否真是那個他？究竟這是幻覺，還是奇蹟？

他好像一個精神體，忽然化現在她的眼前，跨越時空的一種能量，找到未了的一樣東西，看見了，完成了，圓滿了，就離去了。這個不可思議的凝視，就永遠留住在她的心田中。 （完）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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