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8-13 19:47:00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靜謐生活】魚路

【藝文賞析】【靜謐生活】魚路 
 
  2009/8/13 | 作者:林文義
 
  堤岸斜伸入大海

裸體的海,每一次浪的撩撥

總引動觸及後的喘息。

堤岸是活的,

眉一般皺縮它的羞澀

把我們的眼睛帶向大海。

———汪啟疆:〈堤岸〉

人魚上了海岸,鰓如果轉化為肺,尾鰭如何分開成雙足?我只是想問:魚蛻變為人,行走在陸地,是否依然頻頻回首,不捨那大海?曾經在魚的旅路半生,詩人的眼眸是否也深深藍藍?波濤以及風暴的中心,在驚駭與沈定之間,幻覺的,莫非就是岸上愛妻的殷切呼喚?

想像巨大如鯨的鐵灰色軍艦,猶如堅毅地彎刀,劃過沉甸如岩的浪潮,雄渾若一首古老的戰歌。離岸千百浬的夜黑風高,我所思念的詩人,如何凝神專注地研判雷達幕上的熒熒綠光,捍衛著狹長島國的尊嚴以及純淨地意志;意志的背後,鋼鐵的冷硬涵容著溫柔的詩行。

左營、馬公、花蓮……或者北航釣魚臺之限或南下曾母暗沙環礁,我想起詩人三十年從中尉到中將的海軍生涯;啊,將軍入睡之後,潛沈的秘密就是最純淨的詩,一首又一首,夢的顏色、線條構成多彩的魚族,一群又一群……常常這般揣臆以及想像,彷彿深海千潯無邊的黑暗之間,閃爍著鬼魂般幽幽地微亮,星子般地虛無飄緲,將軍是職業,詩人才是永恆。

決意宣告上岸之後的海軍,終究將詩裝滿訣別的行囊,肩章上的兩顆金星,是生命滄桑的榮耀,或是寂寞?那是詩集裡收藏的北斗還是南十字?回到南島的港都家居,乍然發現妻子仍是初航時眷愛的少女,彷彿時光凝凍、靜止於無涯的海上,不曾老去,從未遺忘。

堤岸佇立在黃昏,許是陌生的漁港,記憶彷彿依稀,昔時曾經從遠海回看過,而今是從陸地遙看海;熟稔半生的潮湧,來了又去,女體般地溫潤柔滑,猛獸似地咆哮狂野……這些,那些都深切的領悟記取,青春的詩延續壯年的詩,歲月逐老是現實,詩的書寫卻是永遠年輕、浪漫。如同初讀梅爾維爾不朽名著:《白鯨記》,亂雲激浪的寒冬北洋,獨腳船長亞哈的斐圭特號,穿越猶若利刃漂浮的冰山群,濛茫海霧背後的死敵,白鯨莫比迪克如死神般悄然挪近……堤岸佇立,詩是即將拋擲的標槍。

詩人行走在漁港,向晚準備出海的漁人們,擦拭標槍獵以旗魚,整理網罟祈盼滿載,聚魚燈球亮如白晝,烏賊群集的嘉年華會……潮的腥味,海的氣息,沒有誰比詩人更深諳那波濤的符碼以及水平線遠方的秘密。

堤岸之外就是深海,在魚的路上,在詩人的喘息以及呼吸之間,海那麼遠,詩那麼近。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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