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時到鄉間旅遊,鄉村的巴士在顛簸的路上搖擺,引擎偶而會發出幾聲讓人耳鳴的嘶吼,還好路旁的林樹,將山景切成一格格的膠卷片,緩緩用柔美的景色,將一雙雙的眼睛吸引過去。
巴士慢慢地停靠站牌,阿嬤牽著小孫女的手上車,前座的乘客趕緊站起來,禮讓座位給她們,阿嬤瞇眼生出兩條魚尾紋,散開的笑容淹沒臉上的皺紋,連道謝聲都那麼淳厚,在功利主義忘了踐踏的鄉間,自然的回應多麼讓人陶醉。
車子又顛簸地走著,車窗的玻璃映出幾日前搭乘捷運的記憶,博愛座用顏色清楚地圍出一塊空間,讓四周拉車環的人不想沾惹,忽然有位年輕人穿過人群坐下,才過了一站,有位老公公上車後走近,少年人轉身就走,連「請坐」這兩個字都省得說。
老年人搖擺地走向座位,凝視離去的身影,彷彿不悅於有人坐過他專屬的位子,然後一臉木然地坐下。
政府由上而下的權力,為城市中弱勢的人們築起一個避風港, 卻常讓付出的微風無法吹入,也無法吹出像鄉間阿嬤那樣感激的笑容,當博愛座在城市漸漸風行,博愛的觀念卻日益淡薄。
阿嬤與她的孫女就坐在我面前,一老一少的純真笑容,在晨光中相輝映, 小女孩張大了口央求著阿嬤,阿嬤從背包裡抓出了糖果,塞進櫻桃般的小嘴裡,舌頭伸出唇沿,臉蛋也露出燦爛的笑容。
每個人也曾有過這麼燦爛的笑容,在還是嬰兒的時候,母親對嬰兒的付出,沒有絲毫的功利,只有無盡的愛,嬰兒的回應自然是無與倫比的可愛,直到文明將這些自然回應隱藏。
在文明世界裡,我們總愛將感激、感動、歡喜藏在最深的心底,披上一臉的冷酷,再覆上呆滯的眼神,然後伸出雙手,將金錢、獎狀、禮物給別人,以為已經回應別人的付出,而一趟鄉間的旅行,卻讓人將冷酷呆滯撕去,讓自然的回應從內心甦醒。
下車了,前方的路於我一片茫然,這趟旅行沒有帶GPS,因為覺得自己是身體的駕駛,何苦做個被導航的乘客?也想給自己多一點與鄉下人交談的機會,我看見一個婦人從前方走來,於是微笑地打聲招呼,禮貌地問要前往的路。
她鉅細靡遺地說,手足舞蹈,在回答詢問後,掛滿了自然的笑容,我順著她的話走了一段路,她又遠遠地追了過來,提醒我走錯路,在沒有博愛座的鄉間,博愛的感覺卻如此地濃。
(本文選自路仁教授部落格:http://book678.blogspot.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