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慈悲的原色 
 
  2009/10/14 | 作者：文／章之渝 圖／許那（沁德居藝廊）
 
  大清早她就心情忐忑，不會又有什麼壞事情要發生了吧？紀雲未敢遲疑，跳上鈴木老機車，狹巷內，舊馬達發出急促的噗噗聲響！一陣濁濃油煙迅速從車尾竄出。還好，巷內住戶泰半已出門工作上學，沒有多少眼鼻會去注意她當下的窘態。

機車吃力地穿越街巷，不平的路讓她背脊腰骨頗不舒服，連帶的心裡也不舒暢起來。現在一個月賺的只夠還三樓半透天房的房貸、九人座房車的車債和一家四口人儉樸的吃穿用度，兩個孩子就快要上大學了，外加日常細碎的開支，幾乎一睜開眼就要為三頓飯和流水似的帳單煩惱。有四、五年沒買件像樣的衣衫和燙過頭髮…

…她心口突然一陣委屈悵惘在糾結。

但也沒辦法，生活還是要過下去，於是就打起精神，不再去想。

機車繞著，終於來到高級住宅區了。老闆家那新式白色別墅已醒目地矗立在不遠處。她怕引擎聲和黑煙太張揚，遂把機車停靠在巷底。整整一身的廉價衣著，之後前行幾步，按鈴。「喂－－」裡頭響起小小聲的答問。她馬上將嘴巴湊近對講機：「老闆娘，我是紀雲，來上工了。」

已經工作兩星期了，依然還是那套慣例。她早上按門鈴入內，下班時若主人不在，便取出大門邊鞋櫃中的鑰匙，鎖妥兩道鐵門後再以那支保全遙控器設定保全監測系統－－這家雇主沒有將備份鑰匙交給她保管的意願。

「恐怕還是觀望階段吧？」她暗忖。在這個行業已浮沉近三載，能與她配合超過兩個月的多半是爽快的主人，要不就是她自個鬧彆扭弄擰彼此的關係而後求去。再不，就是對方太難溝通斡旋，沒多久即一拍兩散。

讓人信任就彷彿走在一個善循環的起點，那感覺像蒙獲尊重後延伸的一種感恩念頭，暖暖地。反之，則若魚刺哽住喉頭，吞吐皆難。說簡單點就是不舒服、不痛快！

啊！怎能這麼快就褻瀆對自己的信諾？菩薩昨兒才剛交代過「遇問題不能逃避，轉個念就過去了。」「很多時候把那個障礙當磨練，咬咬牙就過去了。」

如此想想，那個莫名委屈和刺痛的鯁便嚥下去了。她拍拍自己的老爺車，很溫順的摸摸它慈藹的老臉，就好像皺紋滿滿的老父的臉，對她露出了鼓勵的微笑。

「在別人家裡要勤勞點，一定要提前到，主人家久了一定會疼惜妳是個古意正直的孩子。總有一天會熬出頭的……這個時袸空缺無好找啦－－」

這輛機車是阿爸買給她的嫁妝。存摺裡還有婆家送來的三十萬聘金、阿爸與阿母長年為她納會掙下來的百萬存款，全部於出嫁前交到她手上。出嫁前，還吩咐她夫妻一定得同心，同心打拼才會成功。但「手頭總要留點錢給自己……」阿母生前還留下一條三兩足重的金項鍊和金鐲、金戒指等。交代阿爸要替她好好保存，非到萬不得已的景況不可拿去典當。父母的疼愛和叮嚀，是一輩子不敢忘的啊！

但每每想起母親生前長年奔波、勞苦；早年因為阿爸木訥，兩人相處冷淡所受的孤寂，終成難解的心病，至撒手仍在哀恨自己多舛的人生，悲恨不已。

母親走後，她在灶屋的土牆邊栽了一群山百合、一群紫茉莉。她記住了母親今生的苦，記住了償還不完的母愛與父愛，她發誓一定要幸福、要努力經營她的人生和婚姻，不讓壞運氣有絲毫逮到她的機會。「珍惜、包容、緊緊牽著彼此的手，即使苦難將至也不能放……」

她珍視著與丈夫正達的緣分。正達是母親在一堆相親簿裡千挑萬選的人選，她也穩穩相信父親的同船同命之說，她不要這艘正在行駛的船有任何翻覆的危險！她一日日向菩薩守戒約諾，發願這生只做孩子丈夫的同路人。

就這樣，過了幾年。

債務在夫妻兩人胼手胝足下還清了。孩子也在社會上有很好的發展，兩人的擔子減輕，生活亦如倒吃甘蔗愈來愈甜。

年年清明她都去墳前跟母親上香，虔誠跪謝伊的庇佑。她想，這一切定然是天上的母親於凡世給予她的最後牽成。能為女兒牽起這生最好的紅線，或許母親的心也圓滿了。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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