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11-02 16:06:56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這裡有玫瑰花,就在這裡跳舞吧!

結合太極、禪學、體操、合氣道,活躍於一九七○年代的美國舞蹈家派克斯頓(Steve Paxton),以舞者間身體互動自由多變、沒有任何固定舞步,將身體創造力發揮極致的「即興舞蹈」而聞名。他曾進一步解釋:「我們躍起,向地心吸引力挑戰:擺動、旋轉,順著離心力。

舞者與這些力道互迎互拒,且繞且走,我們會很快地發現:每一個動作發生時,都可能有幾個相同或相反的力道變化與之對應,即興舞蹈的機緣因而產生。」以不動而無所不動,溝通身體和心靈,舞步雖不固定,但舞者彼此保持和諧;姿勢雖然隨性,但動感自然,傳達明確訊息。

我想起《詩經.陳風.宛丘》的畫面:

子之湯兮,宛丘之上兮,洵有情兮,而無望兮。
坎其擊鼓,宛丘之下,無冬無夏,值其鷺羽。
坎其擊缶,宛丘之道,無冬無夏,值其鷺翿。

這首詩描繪了古代巫舞:這名巫女,手持鷺羽,頭戴鷺翿。鼓聲隆隆,缶音咚咚,腰搖肢動,婆娑起舞。寒冬也好,盛夏也行,她都在跳舞。從高岡到低坡,跳過大道也跳過小徑,沒有固定的舞台,舞步之所起就是舞台。簡單樂器,原始道具,可以發出聲音的都歡迎。

二千五百年前的民間舞蹈,聲音與畫面還能如此生動,原因就在於舞者舞動的不只是肢體,還有心靈——那是一種與自然對話後的心靈:歡欣的心靈、受傷的心靈,真實呈現,完整舞出,所以感動,所以永恆。

我又想到我的很多原住民朋友邀我參觀部落祭典。原住民歌聲是那樣清澈、高亢、嘹亮,讓人聯想到屬於他們的青山,聯想到屬於他們的藍天,聯想到屬於他們的大海。仔細聽原住民歌聲,歌者與聽者的靈魂深處會產生一種共鳴。每一個字聽起來好清晰,好像每個字、每個音符都化成一道最透明的小溪,直接流進我們心裡,在體內到處流動、四處洗滌。法國現象學家梅洛龐蒂(Maurice Merleau-Ponty,一九○八〜一九六一)表示:「身體是我們和世界聯結的唯一方式」。

原住民以歌聲結合舞蹈,那力道與汗水的融合,我感覺汗水飛濺有極明顯的拋物線,原始的體味,原始的律動,在陽光下、在熊熊營火映照下,古銅色皮膚閃耀著原始的純真靈魂。看他們的舞蹈,我每每不自覺地跟著擺動身體,心甘情願被帶領、被懾服,那種不屬於強烈聲光的視覺直接灌衝,卻讓整個感官跳躍起來,隨之舞動。

《伊索寓言》裡有一則故事:有個人對大眾拚命炫耀,說自己在羅陀斯(即現在的羅德島)跳得遠極了,無人可比,天下第一。旁邊有人聽不下去了,就說:「假如你真的那麼神,也不需要什麼證人,就當這裡是羅陀斯好了,你跳吧!」

本來是奉勸人不要說大話的寓言,輾轉流傳,到了多情的詩人筆下,竟然化成極為感性優美的句子:「這裡有玫瑰花,就在這裡跳舞吧!」

喜歡做什麼事,就值得用生命去做,去做好。醉心於自己擅長的事物,最能提升自我。因為生命是探索,向來沒有固定的形式;「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因為生命似朝露,當下有什麼興致、有什麼機緣,當下就做了,做了再說,想那麼多做什麼?
這裡有玫瑰花,就在這裡跳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