枯藤老樹昏鴉，
小橋流水人家，
古道西風瘦馬。
夕陽西下，
斷腸人在天涯。

──元．馬致遠〈天淨沙／秋思〉

這是一首詩，也是一幅畫。

寥寥二十八字，寫暮色中枯藤老樹昏鴉的黯淡，對照小橋流水人家的溫馨；漫漫古道凜凜西風踽踽瘦馬，深秋的烏鴉尚有老樹可棲，天涯游子卻歸去何處？那烘托、渲染出「斷腸人」的飄泊與惆悵的，不是任何情緒的形容，只是這人周邊的遠近景物。

以確切的意象表達抽象情思，是詩人的功課。美國現代詩前鋒詩人龐德坦言，他極力推動的「意象主義」（Imagism），靈感就是來自「語言精準、清晰、簡約」的中國古典詩；寫〈紅色手推車〉的威廉‧卡羅‧威廉斯，說他這首詩「只有物件，沒有其他」（Nothing but things）。他們也許都讀過馬致遠這首小令吧。

除了詩，又有什麼文體，能用這樣幾行短句，體現人間過客的悲涼？而數年前我以二十八字寫〈印象──夢蝶先生臥病初癒〉，遙望的，也是〈天淨沙／秋思〉般純淨的意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