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生命無價 
 
  2009/12/16 | 作者：文／陳雙景 圖／許翠華
 
  去年夏天，出差到胡志明市，印象最深的是交通問題，嚇得不敢過馬路。

台灣有個笑話：卡車欺負計程車（或中小型車輛），計程車欺負機車，機車欺負行人，行人踢狗，狗咬嬰孩，嬰孩長大立志當卡車司機。

胡志明市八百萬人口，幾乎家家戶戶有機車，平時街路，就像台灣的加工區剛下班的景象，擁塞不堪。越寬的路，交通越亂。他們任意走成六線道、八線道，機車爭相擠上中線、左線，只要有縫就鑽，好像逃難，毫不禮讓。計程車（或中小型車輛）只好虎被犬欺了。紅綠燈很少，行人過馬路跟著鑽縫是唯一的自力救濟。任何車種看到行人，沒有減速的跡象，你若快走，一定被撞上，唯有輕移細步，緩緩得寸進尺，騎士、駕駛自會估算該由你前面或後面穿過，外國人被笑膽怯，胡志明市的人則穿梭自如，談笑風生。

三輪車分成兩類，一類載客，一類載貨。車頭在後，車身在前，剛好和台灣相反。載貨為了降低成本，常把物件盡量堆高，車夫踩踏備顯吃力，也影響視線，轉彎更加危險。至於載客，客人坐在前頭，雖然視野寬廣，若與人擦撞，往往首當其衝。客人一坐上三輪車，車夫毫不讓步，直接推往馬路正中央，好像對世人宣示：今生沒有什麼行不正的事，所以可以攤在陽光下接受檢驗。與各種車子爭道，擦肩而行，險象環生。機車若是載物，前座後座，能堆就堆，看起來好像捆不牢，傾斜欲墜。更有坐在後面的人，只顧雙手緊抱物品，任騎士蛇行、加速，毫不擔心人、貨一起摔落。

大車在上午四點到八點及下午四點到八點，規定不得行駛於胡志明市。而在郊區也未必能一展威風，因為車輛過多，塞車是常事。車陣與車陣之間，許多小販提著籃子，穿梭販賣報紙、礦泉水、水果、甘蔗……無視於車速的快或慢。行人大搖大擺穿越，甚有自信。看過多位老人不趨不避，任意走在馬路中央，大概認為若遭意外，早就發生了，每一個人從小到老，不是這麼活下來的？何必大驚小怪？

這裡的車禍率極高，剛到胡志明市的前幾天，出了郊區，天天遇見車禍，有小擦撞，雙方跌倒可以爬起的；有撞得車毀人殘的。其中一次堵了一個多小時，通過車禍現場時，只有一張草蓆而已，我很困惑，為什麼僅僅一張草蓆，能癱瘓交通？華人司機告訴我：

「人撞死了，越南習俗，要蓋上草蓆，現在屍體已經移走，但草蓆仍留原地，附近居民會主動上香祭拜。」

我再仔細看，離草蓆不遠的左線道，有機車殘骸及地上血跡，顯然騎士嚴重違規。

他就這樣乾脆的走了，沒有任何交代。也許八十老母還在病床上等著他抓藥回來；也許活潑可愛的小兒正倚門巴望生日禮物的玩具；也許賢妻正備好一桌豐盛晚餐，以待歡度結婚周年慶；他還有很多事沒做，還有一肩的重責大任……

華人司機見我驚慌，稀鬆平常地說：

「這種場面已經見慣了，有時一天兩三次……」

一連兩三天，在飯店閉上眼睛就浮現那張草蓆，想像他親友哀慟的畫面……

回到台灣，走在街上，見少數不守交通規則的人，真想告訴他：「生命無價，這種賭注，值得嗎？」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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