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早熟的世紀初，我緬懷純真而充滿詩句的二十世紀末，因為現實與謊言已取代忘情寫詩的靈魂，無論是以文字呈現，或以天真、以態度表達的詩句，都在逐漸暖化的城市裡，熱得掉過頭去。

我們那麼浪漫、詩人般的年輕，仍然閃爍堅硬的甲殼，然而寫詩的心靈卻已斷失飛翔的翅膀，那匆忙趕到的，這個年輕的世紀，早熟得飄出像是冰箱裡的異味，財富幾乎可以全然消費所有的真實與理想，以至於這個世界變得幼稚、且老氣異常。

在這座虛榮與謊言的感化院裡，我們裝飾性地成長，努力學習一些無用、虛構的、化妝品般的知識，直到我們的心被名牌與時尚占領，才在不可靠的自信中，尋獲主流文化的流水席，飽食那些讓心靈腫大的趨勢。

時尚的確該歸類於一種樂趣，可是消費也經常讓我們淪為資本主義胯下的羔羊，無知地掏出信用卡，讓財團銳利地消費我們的辛勞，與那些因工作而失眠的夜晚。

知識已等同裝飾，你可要跟緊潮流的腳步，隨口穿插一句美語效果甚佳，拌上一句法語、德語，更讓人無法等閒視之。至於我們是否真懂得原文的多重語義並不重要，反正上司已經認同我們，同事也當我們很高級。

內涵已等同漏洞百出的軟體，要隨時上網更新定義，這種皮相才能讓人錯覺我們嘴裡的異味，都是高階的未來趨勢、職場新知。就如同久遠之前，老人家的滿口金牙，令人羨煞、妒嫉、敬畏他們鬆弛的理念與腫大的欲望。

至於我們爭先恐後，競相攀上巔峰的努力，終於失去理性與秩序，就是這種混濁或混淆，讓孩子們徹底失落。青少年在理想與幻想的擺渡間，毫不猶豫地選擇了幻想，整個思考鬆弛地垮在露出裡褲的股溝上。

我們曾經縱橫世界的理想，終於在行銷考量中變成商品。那泌泌湍湍的光的河流，潤澤了我憂鬱的年輕，度過人生一季又一季的乾旱，而如今那奔向城市出口的光流，也在我們乾燥的沉默與冷漠中乾涸了。

我在摩天大樓濕潤的微雨中，回首我們記憶中的坦白與誠懇，曾經實存的、尚未蒸發的友善，然而那是多麼茫然的眺望啊！曾經握得滿手的熱情，已脫落成一層單薄的社交禮儀，我們握不住那種令人感動的溫度，只是背向這個需要擁抱的世界，隨口敷衍一聲抱歉而已。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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