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大媽不怎麼說話了。

鄰人都在說，以前話都給說完了，這下老唐死了，也跟著入土。

缺德鬼，不知是誰傳的，唐大媽會在沒有人的夜裡，一個人在街上走，不像從前那麼俐落，慢慢的，跟著空氣走，跟著空氣說話。

活的都不說了，淨說些死的。

鬼話。

那天，唐大媽坐在路口，那棵榕樹下面，其他人照下他們的棋，說些黨國舊話，沉悶得很。

老唐還是不吭聲，默默的起身，要回家去了，唐大媽跟著不斷的碎嘴，今早隔壁王太太又在鬼吼鬼叫，小孫子一看就是個野孩子，最近蘋果貴了，不怎麼甜，想坑人，小張要娶媳婦了，聽說是越南來的，可憐啊，只能買個老婆湊合湊合，都說過好幾次了，別走這麼急，腳不順就慢慢來，誰催了？

過馬路時，唐大媽挽著老唐的手臂，車很多，綠燈了，行人腳步匆忙，兩人溫吞的走著，對向右轉的車不停，卡在半途，唐大媽知道老唐又要火了，趕緊先開口，唉喲，這車怎麼回事，趕著送死啊，這麼急！

好不容易到了家，老唐屁股一坐躺在藤椅上，唐大媽趕緊倒了杯熱茶，電視打開，報紙送上，其實也沒別的，每天的生活就是這樣。

老唐看著電視台的舊電影，唐大媽坐在後面的椅子上，這屋子裡有種特別的味道，像是螳螂捕蟬、黃雀在後，可唐大媽不敢說自己是黃雀，要，也只是路過的麻雀，老唐是這樣說的。

好多怨氣啊，沒人可說，但真的見到那成了一坨沙的枕邊人，又什麼都說不出來了。

風沒有在吹，唐大媽怔怔的坐著。

早就不是咱的世界了。

沒有眼花，可能是心眼花了，好多早死了的人慢慢的回來了，該說啥呢？還是說些老話吧，不就那些東西可講。

再等等吧，快了快了。

電視的收訊越來越差，即使關掉了，好像還聽得見窸窸窣窣的雜音，說著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