燈光下，魚兒悠游的水世界，波光粼粼晶瑩美麗。我常在偶然經過之時，駐足觀賞，然後想起從前家裡養的小金魚。

水族箱裡，七、八隻小魚悠游，覆體的鱗片經過水折射的光，閃閃動人。我趴在一旁，像隻虎視眈眈的貓，閃爍的眼眸貪婪地盯著小魚。魚兒的小嘴一張一闔，兩側鰓片為呼吸拍打，蝶狀分岔的尾鰭左右搖擺，模樣真是嬌俏可愛。

我常趁著家裡大人不在，揮舞罪惡的網，主宰牠們的驚慌情緒，趣味盎然地看著魚兒快速梭遊，卻在下一個角落被撈住。牠們為了生命掙跳扭動，但不會離水而亡，我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將牠們網住、放開、網住、放開。似乎，破壞牠們的悠游自在，就是一件很高興的事。

然後，牠們開始翻肚死亡。這樣的終點，只要有一隻揭開序幕，我心裡就蒙上是我害死牠們的陰影。因為，是我讓牠們活在隨時被捕捉的緊張環境中。小魚的屍體，不是沖到馬桶，就是丟到垃圾桶。後來，家裡沒養魚，也沒養寵物。直到五專時的住宿生活，魚兒才又出現在我身邊。

同寢的室友，兩個人各養一隻寶藍和一隻寶紅的鬥魚。只要將兩個玻璃小魚缸靠近，牠們火焰般的鰭，就會隨著激越的情緒，燃起兩叢勢均力敵的火焰之舞。但是不知是空間太小，還是怎地，牠們沒多久也死了。

而同學A跟同學B，則是將兩人的魚養在一起。一天，A尚處於幼兒期未開屏的孔雀魚消失了！因為是將魚養在一起，她懷疑是被B的魚吃了。A忿忿不平。所以，她趁B不在的時候，和一群同學拿美工刀把B活跳跳的小魚解剖，說是要看看牠的肚子裡有沒有她的魚。其實，大家都知道是不可能找到的，但是沒有人阻止，都興高采烈地做這件事。最後，她告訴B，她的魚自己死掉了。

魚兒的世界，只要有水，就是全部。曾經我在一次浮潛的經驗下，體認到生命的渺小，大海的浩瀚；看著海裡的生物，心裡湧現一股對生命的純然感動。人類，因為心羨魚兒的自由，所以豢養牠們。但人類的心有個看不見的黑洞，我因為自己邪惡的支配慾，害死金魚；室友因為無聊，將鬥魚關在碗大的空間，挑弄牠們好鬥的天性；同學則假報仇之名，對魚兒行娛樂虐殺之實。怎麼在一瞬間，就忘記當初承擔畜養責任時，對牠們生命的尊重？

我常常覺得對不起，那些當初不幸來到我家的金魚。牠們被我嚇死了，卻也得不到一個好好埋葬的機會。現在，家裡還是沒有養寵物。但不是不愛動物，而是害怕自己心裡邪惡的角落，總有一天會無法負擔生命珍貴的重量。人有人性，我認為，人性的根本就是自私。為了不讓我的自私害死生命，不介入，是我愛牠們的方式。

自由時報-9901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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