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藝文賞析】【天涯與咫尺】變形
2010/3/17 | 作者:鄭明娳
一站站的考試,到最後一場私立高中聯考。兒子不肯再考了。
不用說我也知道。我自己參加考試,從來就只報名一場,就考死人。他這麼連番上陣,怎麼受得了。何況,成績不好,考得再多也是一樣。我們就此煞車。
考試已經結束,我並沒要兒子留下,只是他再也不肯回爸爸那兒。
住到我這裡,他並沒有給我好日子過。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年暑假,我們兩人天天住在一起,我每天用心計畫該買什麼菜、做怎樣的飯,果汁輪流吃,宵夜要有花樣,不善炊事的我,不僅絞盡腦汁,也忙得團團轉,所有其他工作都停下了。
我那麼用心做出來的菜,他卻囫圇吞棗般三兩口扒完就又進了房間。我好不容易想出來要跟他談的話題還沒開口,他已經離席了。利用送水果時進入他房間,他如果不立刻吃,我就等在旁邊,準備跟他聊一聊。他知道後,一見水果就唏哩呼嚕快掃而光,讓我沒有機會開口。
顯然,他不願跟我講話。
叫我如何接受這個情景,才一年不見。過去那個一見我就抱著我雙腿嘰嘰喳喳的小男孩,完全變形了。每天我都得極度忍耐地善待他,而每天我都覺得自已到臨界點,快爆炸了。但我一再警告自己得忍耐:他的人格壓抑扭曲到極點,不能怪他,是我們照顧不好。
有一天,國中同學來找他。在我家門口聊天,這是整個暑假,我第一次看見兒子臉上出現笑容。不久,他跟同學一起出門。我真希望這同學天天能來我家,或者天天找兒子出門,讓他輕鬆、讓他有笑容。
他回來後,我裝得很輕鬆的隨口問:「你跟同學去那裡啊?你們好像玩得很開心哩。」
「打電動。」
終於說話多了一個字!
「那很好啊,你應該有輕鬆的生活,記得你小時候是電玩高手哩。」
「還好。」
又恢復成兩個字。
我想,只能利用吃飯時間跟他講話,也只有延長吃飯時間才有機會講話。我開始做湯,在他扒飯時,送上滾燙的熱湯,他只好放慢速度喝。我就把準備好的話題拿出來。
當他的嘴唇剛剛湊上湯碗時,我飛快的開口……
不論我如何地苦口婆心,他依然低著頭,面無表情一句話也不回答,不知道是沒有聽進去還是不肯回應。我壓抑著悲憤,想想每天半夜我都不斷的反省、不斷挖空心思想新話題……為什麼我對學生稍為關心一點,對方就翻江倒海向我傾訴?為什麼我的骨肉拒我於千里之外?
碗裡的湯剩下三分之一,他一語不發,站起來走回房間。
我恨不得撞牆。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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