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上的兩塊小突起漸漸紅腫，最近還發癢，往往需要兩手環抱自己奮力猛抓，知道自己這樣的模樣會有多麼愚蠢，在背後看來就像個寂寞難耐的女人，不過日子久了也管不著了，只要發癢，大街上照樣如此。

同時心裡想著他們能夠瞭解我嗎，他們背上要是也長這麼兩個突起物，他們不也需要這樣抓癢，他們現在向我投射異樣眼光，那是他們沒經歷過！

已經不能再仰睡了，那兩塊透映著血紅色的突起物就像兩顆易碎的水晶球，必須小心呵護。某一天從撕裂的痛中驚醒，似乎有人在大力拉扯皮膚，背上的水晶球慢慢破裂，流出濃稠紅色液體，脫落完全後，用手去撫摸彷彿得到重生的背部，那兩片硬狀物是夜裡的怪物釋放所有恐懼。

原以為度過「水晶球」時期一切就會回到當初，現在背上卻長出兩片小翅膀！

穿上再華麗的衣服也無法掩飾翅膀所造成的突起，鏡子裡的自己就像是駝著背的怪物，醜陋無比。某夜還因翅膀逐漸成長而生氣，將衣櫃裡的衣服一件件拿出來撕爛，再也撕不下去的時候，就跌坐在地上抱頭痛哭；這樣悲慘的事情為何要發生在我身上？為什麼我要承受這一切？此時看看自己從鏡子裡反射的模樣，像極了正在哭泣的天使。

翅膀？醫生抬起頭來。

對，我說我背上長了翅膀。

讓我看看。我掀開衣服，醫生立刻發出驚呼聲，直呼不可思議。

可以切除嗎？

這應該是大手術，它緊連妳的背部，而且上面布滿血管，恐怕有點危險。

所以不能切嗎？

以腫瘤切除的方式應該可以，妳先辦理住院，我會幫妳安排手術。

夜裡我夢見自己趴在手術台上，周圍的醫生與護士虎視眈眈，手中握有各式不同的利器，步步向我逼近，我卻發現自己無法動彈，只能大喊：不要動我的翅膀！

噩夢中驚醒的我滿頭大汗，枕頭也浸濕了。凌晨時分辦理出院，醫院裡外是同片寂靜，深呼吸一口黑夜的空氣，我感到比白天還要自在。

這世界上真的有天使嗎？我是不是就是天使？愈同這世界格格不入，愈產生許多疑問，該不會？我停下腳步，該不會我根本不屬於這個世界？我凝視著玻璃窗戶裡，擁有兩片翅膀的自己。

那麼屬於我的世界又在哪？那會是我的歸屬嗎？

自從出院，醫院不曾間斷聯絡，我當然清楚，這可是不可多得的「新發現」。最近也對自己的歸屬有了新發現，小說中的天使在人間迷失，他的家應該是在另一世界，那叫天堂。

於是開始整理對這個世界的告別，準備前往自己應屬的區域，帶著兩片翅膀。

自由時報-9905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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