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芥末

深夜的芥末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寂寞憂傷，本是被置放在玻璃瓶中的綠色膏體，來客到時，被人擠成一朵花的形狀擺在了黑色的料碟中，只能露出疲倦的笑。

晚上十點二十，幾經周轉，終於走進了迴轉壽司店中，服務員小姐笑得客氣，“幾位？”我摘下右耳的耳機，情緒低落得幾乎不想開口，“一位。”伸出一隻食指晃了晃，深怕聲音被忽略。

本是想坐在窗邊，看三樓下的夜景，但接近店鋪打烊的時間，窗子已被大塊的白紗窗佈蓋上，有幾處的椅子被收了起來，所以還是選擇了迴轉桌面、轉角的位置：所有盤子到面前的時候，都會有多出零點幾秒的時間停頓，讓猶豫的我做出選擇。

週一，不是周末時段的夜場，壽司店內也顯得寧靜許多，暗黃色的燈光打在黑色大理石的桌面上，有種美人遲暮的悲壯，又或者確切說，時光催人老的低沉哀傷。

倒了些許醬油在調料盤的另一邊，不小心溢出了一點，綠色的芥末就浸在了濃稠的醬黑色中，就像是誰，流血一般的笑，蒼白而無力。

玄米茶的淡香，讓我的心終於安定下來，挑了幾盤壽司：櫻花卷、富貴三文魚、肉鬆沙拉小卷、鮮蔬果卷，用筷子夾起，點了醬油，再過一遍芥末，一口送進嘴裡。

咀嚼到的，便是散開的芥末味，很辛辣，沾了許多，辣氣一下子就衝上頭頂，嗆得鼻子都酸，直達臉部五官。

深夜的壽司店，若是人不多，燈光昏暗，正適合情侶打情罵俏，又或者是朋友小聚，而一個人的壽司店，卻可以肆無忌憚地張嘴吃壽司卷，芥末可以刺激到淚腺，瞬間眼淚一下就被逼到眼眶，再咬一下，便溢出眼眶。
芥末的味道，就是眼淚的味道了吧。
　

毫無躲避。
獨自去吃夜場的迴轉壽司，芥末是種藉口，卻愛上了這種口是心非，彷彿找不到藉口時，便去切洋蔥，眼淚流了一臉，就算吃著美味的三文魚，口中還在咀嚼，落下了什麼，也可以偽裝是它的過錯。
　“你怎麼哭了？”

“只是芥末放太多，眼淚流出來。”
深夜的芥末，有一種難以名狀的傷感。 怎麼都流不出的淚，竟被神奇逼出，手輕輕摀住嘴，不知是在吃，還是在掩飾——一切都不過是藉口。

若真的是開心，又怎麼會獨自一人吃夜場壽司，獨自一人，又怎麼會放狠心放如此多的芥末，讓眼淚流淌下來。
　那是真的難過。

下次若是難過到了極點，就搭乘四十分鐘的公車去吃壽司，在料碟中放兩份綠芥末，讓自己可以有一個哭泣的藉口，繼續偽裝堅強，不過是因為芥末太辣，嗆得我落下眼淚，心中或許會好過一些。

還是不要有下次吧，夜太深，芥末太嗆鼻，只怕是眼淚掉下之後，哭得太兇，驚了隔壁桌正打情罵俏尋找著幸福的情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