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11-24 03:30:33 落葉之楓

【藝文賞析】【第三屆星雲文學獎 新秀組極短篇小說 特優獎】尋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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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010/11/23 | 作者:文/吳倩儀 圖/沈海濱
 
 
「Zeus,dannazione蛓」

我不曉得這句話的意思,但我記得這個語調是跳躍的命令。我邁開穩健的步伐,縱身一躍,輕鬆地穿過了那人手中的鐵環。如雷的掌聲響起,那人的嘴角得意地往上揚,接著高喊:「Non ti muovere蛓」我這時沒空理會他,台上的刺眼的光線照得我不舒服地在原地打轉。

「Non ti muovere蛓」

「Non ti muovere蛓」

能量的快速消耗讓我沒有多餘的精力去思考他的命令。我依舊活在自個兒的世界裡。他嘴上的弧度消失了,臉上暴起一條條青色的蚯蚓。「lo danni蛓」長鞭迅速地畫破凝結的空氣,徑直揮來。我吃痛。前爪一上一下的,挑戰著他的命令。

吼……

我惡狠狠地望著那人,用低沉的嗓音來宣洩我的不滿。我張了張嘴,狩獵般地走近他,露出鋒利的牙齒,又引來一陣驚呼。那人把長鞭握得更緊了,下意識地往後退了幾步。卻又隔著一段距離,在我眼前晃來晃去的,活像一個惹人厭小丑。

你擔心什麼?你不也是只披著人皮的猛獸,面具底下比我還野呢!

「Non ti muovere蛓」這回他加了手勢。我似乎看懂了,這是留在原地的手勢。我安靜的在舞台中央停下。

這是表演結束之前最後的動作吧?

我身上棕色的鬢毛在強光的照射下披上了一層金黃色的薄紗。觀眾裡覬覦我的美麗的人,正用鏡頭哢嚓哢擦地記錄下我瀟灑的神態。不知何時,那人已經迅速地走到我身旁,擺出一副不可一世的神情,從容地對著觀眾席的方向招手。

你幹嘛靠這麼近?

「grazie蛓」他深深地鞠了個躬,拉著我頸上的枷鎖,走入棚內。

這場無聊的演出終於結束了,洪亮的掌聲貫徹整個大帳篷。但,是為那個人,而不是我。布幕謝下,我獲得暫時的解脫,自顧自地回到屬於我的領地。這個昏暗的牢房才是我得以喘息的地方,那舞台,畢竟亮得太刺眼了。

鐵柵開了又關。我的酬勞依舊是宰割完畢的鮮肉,冷冷的。這個肉塊在我的利爪下被撕開,咬在嘴裡卻食之無味。

不對,這個味道也不對。

一人走了過來,將唯一的黃燈關上。「←」聲音依舊在房間裡蕩漾,黑暗立即吞噬了這裡。悶熱的空氣中彌漫著腐敗的滋味,靜謐的四周只聽得見我的呼吸。我不屬於這裡。以前是,現在是,未來也是。所以,我要回家。

可是,回家的路到底在哪兒呢?

那一望無際的曠野。遠處聳立的連延山脈、潺潺流過的清澈的河水、茂密的灌木叢和夜裡呼嘯而過的寒風。那裡才是我的故鄉。可我不清楚自己離開多久了。記憶中家的影子愈來愈模糊,我幾乎快想不起放肆地在草原上奔跑的快感了。

我記得媽媽說過,我肩部和胸部的鬃毛又長又深,長大後一定是英武挺拔的大帥哥。她說,總有一天,我會成為其他獅子群裡的首領。她還說,我們是萬獸之王,任何動物都要敬畏我們三分。當她用爪子捉住獵物讓我填飽肚子時,我依舊沒法忘記那鮮血的溫熱。

有多久了?多久沒有再嘗到鮮血的滋味了?

我依稀記得,是插在後肢上的一支針筒讓我乖乖地離開那片草原的。雙眸闔上前,看見的是倒在茅草堆上的母親。還有黃黃的茅草,染上了大片刺眼的紅。

走廊傳來的腳步聲愈來愈響亮,有人來了。

果然是他。「dannazione蛓」「Zeus

,dannazione蛓」

他高高舉起拿著鞭子的手,被襯衫遺忘的腰間露出一團肥肉,還有深褐色的疤。他憤怒地喝道 :「stupido蛓」又將長鞭揮來。

一下,兩下,三下。

那熟悉的疤痕是?

空白的腦袋在神經傳導強烈的疼痛後,觸電般的驚醒。身上的肌肉開始蠢蠢欲動,牙齒在摩擦時齜齜作響。眼角怒光瞬間閃過,衝向他。

「aiutare蛓」

在他無法發出第二個煩人的聲音時,我厚實的爪子早已將他翻倒在地,上下的利牙不約而同地刺入他的脖子,嚇人的紅色隨即淌出。

對了,就是這個味道。

「碰!」

「碰!」

● ● ●

「你聽說了嗎?」男人吸了口菸,緩緩吐道:「今早奇跡馬戲團的獅子咬死人了。」

「什麼?死的是誰?」

「佐納丹,那馴獸師。」男人漫不經心地回答。「你知道嗎?那獅子也是因為它媽媽咬死人被射死後,才被送到馬戲團的。」

他眉頭稍蹙,「該來的還是來了啊。」
 

 

來源:人間福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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