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12-01 11:57:40徐毛

自寫(2)


你今晚要做的事叫寫作。

內容是什麼?坐上火車後你就開始想,想到下了火車換乘摩托車回家,想到洗完澡並順道洗完了所有該換洗的衣物,想了好久好久卻想不出到底該寫什麼?你想寫些抱怨公司的事,但一來你發現自己在處理公事時犯下那些程序上的疏失以及記憶性的遺忘及誤導之責似乎難以自圓其說,二來基於某種職業意識,對於有關認知上的可議之處正是陳述中亟欲避免的敏感性危機,所以你停止了這項無所歸咎的針對。天阿你真無法相信自己所經營的生活竟建立在一個無法盡情書寫的基礎上,你感到一陣難過。

怨天尤人並不是解決事情的方式,「振作」這詞在你身上是不定時的發作劑,你得盡快抓住它以免又墮落到下個世紀末。你年紀不輕了,小孩看到你第一直覺是叫叔叔,這是件令人難過的事,你牙齦開始出現殘敗壞病的傾向,稍微用力吸吮就血冒不止,你跑進廁所想用直接加壓止血法停止滲血,但這項舉動無疑更證明了你頭腦快速老化後的愚蠢與渾沌。你自信盡失,以一種敗狗姿態在月台上行走,抬頭看到前方女子豐窈的臀姿如同心引力般攫取了你的目光,你慚愧得把視線甩向一旁,卻發現月台上所有的新臀老屁又像圍剿潛艇的水雷遍佈四周,彷彿聚集各類美食的夜市場對老饕們大規模的招搖與誘引,躲無可躲、退無可退,於是你只好將頭壓低來抑制褲襠的高拔型態,以此姿勢你掏出口袋裡的香菸,點燃濾嘴時畫面突然跳格......你看到一種,無可名狀的蒼老。

在已停產的AWIA音響CD槽裡放入The Chemical Brothers的《ComeWith Me》專輯(你花了一些時間起身查詢樂團與專輯的英文拼字),你想盡快完成今晚的工作,並打算在凌晨五點之前結束所有的事並上床睡覺。你擔心的不只是明天工作遲到,更因為明早你老爸將會提著一袋水果上門拜訪,雖然你不太曉得袋子裡裝的會是蘋果香蕉芭樂還是橘子榴槤荔枝,實際上你也不太關心內容物,你只有個模糊的概念以為「水果」跟「健康」「營養」具有強烈的連結性,所以你就央求家人為你準備,而他們也很快的答應了。該死的是,你竟還暗中希望老爸能在不打擾你睡眠的狀態下無聲無息地潛入家中,將水果置入冰箱后再像水鬼般無聲無息嘴含刺刀游回對岸去,你發覺你的自私簡直世界第一名。

你對不起的人好像越來越多,你做對的事好像越來越少,你越來越老,身材越來越瘦狎,口氣與體味越來越濃烈,鬍疵與鼻毛越來越粗黑雜亂且密麻,就連已六年沒犯的香港腳都開始不正常發作。你離潔白乾淨整齊清潔越來越遠,你對自己的形容詞不再是純潔的手帕衛生紙,有可能你想到的是機油齒輪油或剛刷完平底鍋的菜瓜布。你不想這樣過生活,你想積極與振作,於是床畔多了一本《西蒙波娃傳》,背包同時塞入《C’est moi》雜誌,你以為身邊多了一些文化品可以改變什麼咚咚,青春?氣質?還是學生時代常掛在嘴邊的「生命價值」?你不曉得,你青春期的熱情與夢想,你那聖潔莊嚴的文學殿堂,正隨著時間的切割斷裂而漸漸底衰老與頹敗。現在你只能每天在幻想晨跑、讀書與戒煙中晃晃悠悠地度日,你不得不承認自己是行動力低落又浪不出什麼漫來的頹廢主義者。


你今晚要做的事叫寫作。

為了規避掉道德上無可避免的沈重,所以你以第二人稱作為敘述主體。也因為你完全不曉得文章如何開頭以及它最後模樣,所以結尾時你稍微分了神胡想文章標題,終於你找到了一個不違背風格又可稍沾點學術論證派風味的名稱:
「拉一坨頹廢主義者的屎」。
真搞不懂,你又何必為此等無聊事而自鳴得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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