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白小白孰優孰劣?
澳門文化中心在七月份一連兩周,上演了兩部以兒童為目標觀衆的節目:《白雪雪》與《白雪公主與七個小矮人》(以下簡稱《白雪公主》),前者只是在小劇院的半個舞台演出,演時三十分鐘,演員兩名,後者則是規格正統的芭蕾舞劇,演時兩小時,舞蹈員超過二十名。單從上述數字,受歡迎程度本應高下立見,可是在觀演兩劇時,身旁小觀衆的反應卻吿訴了我,前者竟然勝了後者。簡單一例是,能吸引兒童的作品,總不應是未到半場便讓他們呼呼入睡吧?《白雪公主》當晩,演出未到第三幕,我身旁便已經出現不少家長抱着小孩熟睡的場面。
雖然編舞家古勒·赫蘭科祖早已言明“志不在編舞”,且將以類近音樂劇的編排演出,但我仍然期待舞者可以在個別的經典劇情裡,能有讓人驚艷之處,始終這是成立近百年的愛沙尼亞國家芭蕾舞團上演的《白雪公主》啊!豈料觀畢全劇,卻發現為了在視覺效果上完整地呈現故事情節,牲犧了大量芭蕾舞劇應有的特色,特別是能夠讓舞者表現個人舞技的部分。當中尤以如白雪公主、王子、獵人、繼母等,其獨舞表現少之又少,雙人舞段更是屈指可數,可見編舞家棄用讓舞者一展才華的機會,反而刻意安排舞者以更多近似舞台劇的技巧,藉以推演故事的發展。還有那七位戲份甚重的小矮人,和身居綠葉的其他舞者,更幾乎談不上表現他們在芭蕾舞上的技藝,每每人多勢衆地在舞台上穿梭走位,在舞台上的動態也只是為滿足和交代劇情,基本的芭蕾舞群舞對稱性消失得無影無蹤。一心想帶習舞小孩入場的家長,原以為可以從經典故事中欣賞出色的芭蕾舞技,卻只是觀看了一台舞蹈劇場而已,未知心裡有何感受?
芭蕾舞講究舞者必須具有紮實的基本功,以此呈現優美的舞姿,及在舞劇的原有情節裡,透過獨舞、雙人舞、群舞等展現個人舞藝和編舞家的創作意念,大家只要回想數年前同在澳門文化中心上演的《天鵝湖》,當中“四小天鵝”舞段、主人翁黑、白天鵝的數十回旋,便能明白舞技的展現旣是芭蕾舞劇的必要元素,且多不會影響劇情的發展,反而更能提升觀衆的注意力。可是《白雪公主》那被修改至舞台劇的效果呈現,或許會令更多觀衆能留心於情節,並有充份的時間欣賞在舞台上的各項裝置和華麗的佈景,單是那隆隆的機關、閃眩和煙火效果已見成功。若是未被花巧的舞台裝置轉移了焦點的觀衆,應慶幸仍能夠在個別的舞段中,從主角白雪公主的提步、小踢腿和碎步中,得悉她原應是一位舞藝超群的出色舞者(我觀演的場次是首場,白雪公主一角由Luana Georg飾演),然而在以呈現故事為首要的《白雪公主》裡,她也只能如此而已。
更敎人詫異的是場刋的製作。曾欣賞芭蕾舞劇的觀衆會明白,不同場次的演出會起用不同的舞者,因此要弄清人物角色,甚為重要,可是在整冊場刋裡,對於舞者的介紹合起來的不足一版,而且簡歷欠奉,也無相片,只是簡陋地排出密密麻麻的名字,這是因為準備場刋的時間和資料不足?或是有其他不為人知的原因?我儘管想要為曾經觀演這個美麗的童話故事留下回憶依據,最終仍想為地球多做點事,完場後環保地把場刋歸還前台,心裡也不感可惜。
在規模上無法與《白雪公主》相比的小劇場作品《白雪雪》,雖然只由蘇格蘭卡菲輪劇團的兩位演員演畢全劇,卻引人入勝。故事講述好友榮高和戈登二人,每天都在純白色的世界裡為鳥居打掃,並悉心照料上天賜下的鳥蛋。某天,一顆紅色鳥蛋從天而降,為他們的平凡和淨白生活帶來變化,二人明白不應因顏色的喜惡而岐視生命,紅色鳥蛋最終也為純白世界添上了繽紛色彩。
沒有華麗的佈景、沒有舞蹈、沒有花巧的動作場面,《白雪雪》卻牽引着現場二至四歲的幼兒觀衆,在安排恰好的三十分鐘裡,一步一步地開啟他們對顏色的認知。就是榮高與戈登二人生動鬼馬的動作及表情,表現了他們對白色的偏好、在發現紅色鳥蛋時的疑惑、二人骨子裡對七彩顏色的鍾愛;以簡單的英語單字,重覆的朗讀動作、物件和它們的顏色,幼童儘管仍未學習英語,也引起他們的聯想。我更欣賞《白雪雪》帶出不應因為個人喜惡而心生歧視,雖然沒有峰迴路轉的劇情,卻直接將這種正面訊息傳遞予現場衆多幼兒的腦海裡。
因為鄰座的小朋友安然入睡,我得以安靜地欣賞《白雪公主》裡的僅有芭蕾舞段,也全賴幼兒們不停地向家長追問紅色鳥蛋的安危,我倒是認識到需要對幼兒劇場的認知重新學習。劇場作品有異於電影和電視,現場難以製造太多令人驚訝的特技效果,因此觀衆往往需要更專注和用心,才能弄懂劇場作品的箇中眞諦。所以大部分簡單易懂的劇場故事更適合兒童觀衆,也能間接延長他們對眼前事物的專注力。難怪在兩小時的《白雪公主》裡,開場時原本熱鬧歡笑的氣氛,演至白雪公主被遺棄於森林段落,已是全場寂靜,反觀《白雪雪》的一顆小小紅色鳥蛋,能數度掀起小觀衆的情緖,小孩向家長詢問之聲此起彼落,我不以為那是噪音,反是一份說明演出成功的最佳證據。
最近坊間有劇場工作者提起對澳門兒童劇發展的關注,而被安排在澳門藝術節和澳門文化中心上演、以兒童為目標觀衆群的節目比例亦見增多,此外,政府正計劃在澳門多處開闢藝文休閒區和增建演出場地,在澳門推廣兒童(消費)節目、發展兒童劇似有天時地利,也許將會成為政府繼大力推動本澳電影發展後的文創新一波。可是,親眼目睹孩子們對《白雪公主》和《白雪雪》的反應,我不禁要問:在經濟主導的商業型社會下,新的資訊每日如恆河沙數,澳門市民需要的兒童節目,仍是必須閱讀和觀看的經典故事嗎?太多的經典都被商業行為扭曲得面目全非,甚至已經出現藝術表演原型被侵蝕的憂患。或許應將一切還原根本吧,讓孩子們從大是大非的小故事裡,明白是非黑白,從實而不華的劇場表演中,學會欣賞藝術之道,這會對他們日後的成長更具啟迪和敎育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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