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5-22 16:00:44文思
我們的劇場.我們的靈堂
黃詠詩編演的獨腳戲《破地獄與白菊花》,帶著「年度四番重演共五十五場,獲二零零八年香港舞台劇獎十大最受歡迎製作」的光環來襲澳門,雖然聲勢未及「華麗」,但門票仍是火速售罄,不少劇場常客再被殺過措手不及,望門興嘆。
想要深究何謂“破地獄”?“白菊花” 又是代表甚麼?只需在互聯網上稍作搜尋,海量的資料已足以令你吃不消。從澳門文化中心小劇院內的觀眾反應,我感到這比劇情更有趣,單是“甚麼是破地獄”,身後的老婆婆已在滔滔不絕跟後輩講解著相關的“問米”、“符水”、“請神”的含意,它同時也教我明白,為一個劇目命名的重要性,有時候比是否由明星演員出演更重要 。
澳門是一個標榜和諧的小城,所有事情都幾乎在已預設的框架內小心地進行著,學生們都在安穩的環境下享受著免費教育,“健康”的城市,造就了無數“正氣”的年青人和演員,也教劇團的發展都變得很“正路”。無論是東、西方的經典劇作、或是本地原創的校園小品,要不是也在預設的方法上演,便是洋溢著一片天真可愛,想要遇上一些挑戰社會、有歪倫常的演出,觀眾往往都要從境外的劇場作品方可觸及得到。
所以,電影、電視的演員常說“奸角的發揮空間比較大”,實在所言不虛。《破》劇裡 ,黃詠詩沒有以孝子賢孫、情深護愛的乖孫的形象,訴說她對婆婆的思念和對父親的敬畏,也沒有正氣稟然地對虛情假意的表示不屑、對繁文縟節的大說不解;她只是用了一雙冷眼,從大眾都覺得是“大不敬”的立場和視角,笑罵生死。至少,沒有正劇裡的“忠角”,會拿自己家人的喪事來開玩笑吧? 但正是這樣的偏歪,卻更容易讓觀眾留下深刻的印象。也好比在澳門的劇場裡,你也許會記得《玩謝莫札特》曾偉迪的瘋瘋癲癲、《青春禁忌遊戲》陳飛歷的邪惡歪論、《魔幻人生》何永華的詭計歪理,但若問到有那個正派角色是讓你留有深刻印象的,你又能數出多少個?
在本年藝術節的一個大型戲劇演出上,看見演員都付出了很大的努力,超過三小時的演出時間,教觀眾不得不為一臉疲累的演員鼓掌,他們敬業樂業的精神,掩蓋了參差不齊的演技水平。相比之下,澳門原創劇本更顯每況愈下,無論是大型的音樂劇與史詩式的歷史記錄,總覺流於堆砌。回看《破》的簡潔直接,只是一樁喪事,把玩著一個儀式,一桌一椅一旅行箱,便可傳遞角色對親人的無限思念。觸動總應藉著人心互送傳遞,與其在舞台上搭建一個樓高兩層的靈堂,又怎及在漆黑一片的環境、在破碎的瓦片上,輕輕放上一枝白菊花,來得教觀眾想象無限。
眼看當前本澳劇團大作不斷,但本地演員的發揮空間卻因“框架”而未見拓闊,原創劇本亦是瑰麗有餘卻深度不足,顯得《破》的上演仿如一場為澳門劇場而設喪禮。在喪禮上,在生的人正悼念亡者,追悔那些在生之時卻未完的憾事。今天,我們都為澳門劇場的“健康”成長在熱烈歡呼,但又焉知這是否 “迴光返照”?《破》由故事、演員、演技方法、舞台燈光音響設計、宣傳策略、統籌劃策等的一個成功組合,是否足以警醒沉醉於“鼓勵”掌聲中的澳門劇場,及早回頭是岸,從內而外再度審視劇場的核心,是真的具備穩健堅固的發展基礎?梁詠詩在 《破》裡用跳脫的步法、手持木劍,一瞬間便擊破了八個方位和中心位置的瓦片,代表著帶領亡人渡過九層地獄,早日投胎脫難。本地劇團又可發覺觀眾對劇場的信心,也是如瓦片般脆弱,不費吹灰之力便可全數擊毀?當一次又一次的失望與灰心後,及至最終把內心的信念擊破,觀眾便會靜悄悄地投向其他的劇場和演藝活動。從 《破》的“華麗”,我感到就如站在本地劇場的靈堂上,正在叩頭致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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