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4-01 12:50:55文思

夠唔夠堅持?



  看到主辦單位藍藍天藝術會傳來“美點雙輝加隻鷄”的“詭異”宣傳單張,那蒸籠上盛著導演和演員頭顱的設計,確是先聲奪人。滿腦袋“怪點子”的許國權與莫倩婷這次二人同場執導,使上週六、日在澳門文化中心小劇院上演的“美點雙輝加隻鷄”,籠罩著濃濃的不安全感。究竟觀眾最終要接受怎樣的劇場挑戰?葫蘆裡賣的又是甚麼藥?兩位“怪鷄”導演確是難以使人不作猜想。

 

  這夜在文化中心大堂,身穿黑色華麗服飾、兩頰靡紅的小姑娘早已恭。幽怨無助的眼神,手持寫上“可以聽我唱首歌嗎”的紙板,一臉可憐兮兮,誰能忍心婉拒?可是,愛心卻換來刺耳欲聾的噪音,觀眾只得逃入劇場,暫覓安身之所。正謂“避得初一,逃不了十五”,“獄卒”已在場內準備就緒,只要“長官”一聲令下,“形跡可疑”的觀眾馬上會被獄卒截停,然後用探測器偵測身體“夠唔夠幽默感”。看著有人在尷尬的位置因為“唔夠幽默感”而訊號大作時,大家都笑翻了。當然,這些只演出的暖身運動,使觀眾早點蘊釀歡樂氣氛而已,但已足見策劃者的細心用意。

 

誰在牢獄,誰困誰?

 

  由莫倩婷(Jenny)自導自演的“歡樂今宵”,取材自九九年香港詹瑞文與鄧樹榮的即興創作“無人地帶”。她與關若斐(Ines)化身囚犯,要在“邊個最有幽默感”的比賽裡贏得最多“探監人士”的支持票,才可以離開監獄。兩人施展渾身解數,用頸玩呼拉圈、聲音模彷、講爛gag、甚至表演天鵝湖芭蕾舞選段,表演難度越來越高、內容也越來越無聊、個人尊嚴更放得越來越低,個人價值在“自由”之前,已被貶得一文不值。隨著一個誤會,二人以為比賽規則改變了,由“搞笑”變成“虐待”,爭勝方式也由“歡樂”變得“殘暴”:報紙鞭撻、擊碎玻璃樽、拳打腳踢,兇殘手法層出不窮。正當一方即將進入死門之際,突然傳來長官“放人”的通知,滿身鮮血與汗水的二人,馬上逃離舞台。然而,從她們離場時那充滿感恩的眼睛裡,卻彷彿帶著一絲對觀眾的悲涼笑意。

 

  刻下所見,年紀輕輕的莫和關已經付出了不少努力,但還是略見急燥,兩者的舞台感染力仍待加強。為了說服觀眾成為“探監人士”,初段有不少互動交流的設計,試圖引導觀眾代入。可惜,預計的事未必盡如人意,觀眾的冷淡反應,產生接二連三的“dead air”,在“多國語言宣佈遊戲規則”、“講笑話拖延時間”、“扮米老鼠與唐老鴨”等部份,連珠炮發的台詞雖然未致含糊不清,但要即聽即笑,對觀眾的要求似乎太高了。笑話一波緊接一波,我們(觀眾)只好舉手投降了,因為真的趕不上急速的節奏、作出配合啊!是觀眾的“幽默感”明顯不足了吧?所以應該繼續囚禁在監獄(劇場)裡,由長官(導演)悉心教導,培養出足夠的幽默感(節奏)後,才可重獲自由。難怪二人在離開時,向觀眾回報的笑容除了感謝外,還略帶悲傷同情,原來她們都發現了,“觀眾”才是最終都逃不出監獄的囚犯。

 

是人? 是蟲?

 

  許國權執導的“擁擠”,是中國先鋒派戲劇代表人物張獻在九十年代的作品,內容說的是一件小事,甚至只是一個反應: 抱怨公車(巴士)太擠逼了。雖是由謝嘉豪與張家樵二人共同演出,但觀眾能聽到的台詞,著實只有謝的獨白;張也沒有閒著,他要忙於扮演“人偶”、物件、或只是一個意象。兩者一動一靜,發揮互補互助的舞台作用。謝的角色其實並不好演,台詞冗長、角色情緒反覆、更被要求具有爆炸性力量,但他都達標了。要徹底詮釋角色的性格和變化,殊非易事,謝雖曾受相關的專業訓練,但該角色的能量需求實在不低,謝演來也微見吃力,偶有忘詞和動作速度逐漸下降的情況。

 

  “擁擠”,代表了過份的親暱,暗喻著私穩的缺失、全城都塞滿模版般的人偶。戲裡的一張櫈,謝霸佔著、張扮演著,還不是日拼夜搏所爭取的一席位?櫈,只有一張,個人的擁有同時代表著別人的失去,在擁擠的空間裡,誰才是被擠走而脫的一群?究竟是樂於如謝去看著別人受苦,冷眼旁觀一切,還是像張一般受人擺佈,以至打不還手、罵不還口的拳打腳踢,方為生存在世的至理之道?隨著謝的情緒在推高,他投訴乘客()的不懂世情,抱怨空間太少,質疑人性的價值……,極度的沉鬰把人都推到喪失理性的懸崖,無意義的粗言穢語代替了虛情假意的勸教、彬彬有禮的肢體動作換上了兇殘暴戾的技擊,直至身心都被擁擠的壓力榨得乾涸了,一切方才靜止吧。謝向虛空跪拜,同時張亦化作冷眼的旁觀者,看謝被兩旁的雪白輕紗壓得要揮手擠出呼吸的空間,此刻已是分不清楚,他是在絕望裡瑟縮殘喘的人,還是正努力破繭化碟的蟲?

 

“小鷄”的努力

 

  囚犯為逃離牢困而捨棄人格,都市人終致癲狂只為走出擁擠的困局,一切似乎都是為了遠離愁苦而拼命。幸好,劇場裡尚有一隻“小鷄”,教觀眾知道世間還有一種努力,是對美好、對憧憬、對將來而存在,教生命充滿熱誠。愛唱歌的小鷄,怎樣努力也只能唱出刺耳的“雞腔”,牠很有禮貌,也自知不足,卻無法擺脫先天不足的事實。然而,劇場是一個創造夢幻的華麗舞台,小鷄在劇末再次懇求觀眾,容牠再唱“飲歌”,是觀眾的愛心加上小鷄的堅持,讓奇蹟誕生了──娓娓動人的“Over the Rainbow”歌聲從舞台上幽幽地傳來,縱使觀眾都明白這只可能是發生在劇場內,但響遍全場的熱烈掌聲卻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大家都看到舞台上的努力了:讓人歡笑、讓人愁困、也讓“人”否極而歌。也見無論有多艱苦,是先天不足還是後天缺失,只要是為了追求最終的目標與價值,都會為此而努力、拼搏,勇於冒險,激發潛能無限。“美點雙輝加隻鷄”的出現、小鷄能唱出曼妙的歌聲,教人明白成功背後的“努力”,原來還必須抱括一種必要的態度,在劇場內的“歡樂今宵”、“擁擠”、“有隻鷄”,以至許國權、莫倩婷和台前幕後的團隊成員,都己經呈現著,那是──“堅持”。如果在離場前把“獄卒”手上的探測器,改動設定為“夠唔夠堅持”,相信囚犯(觀眾)便應該能夠順利通過偵測,全體出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