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4-05-19 17:24:16SONIA RYKIEL

無 常

忙了一陣子,昨天終於有時間到很久沒光顧的毛線店修理我的毛衣
那裡,還是老樣子,老師看到我還是說她正想著我我就來了‥

待在狹小的空間裡,我專心的進行我的工作,很花眼力。

突然,店內的電話聲響起。老師接了起來。

「嗨~ 好久不見,妳的作品作得如何啦?」
「啊!妳慢點說..」她的聲音變為原來的五倍大還夾雜著大量驚訝‥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我狐疑抬頭望了一下她

她失神的找了張椅子坐下來‥

「天啊!我的心好痛!我真的好心痛…」
她開始一隻手掩著面,另一隻拿著電話的手無力的撐著下巴。

從聽見的單向對話中,我腦中快速進行著特徵的比對
我在猜究竟是誰﹖發生了什麼事﹖直覺是很不好的事。

繼續聽下去‥

我想大概有個譜了。
她叫「景美」,就是景美女中的景美那兩個字。 一個四十多歲的婦女。
結婚後除了老公,沒有小孩陪伴的寂寞女人。
她很怕自己的老公,總是躲著他。也不想生小孩,因為不想照顧他們。
她家中的經濟狀況還不錯,但總是打扮得亂七八糟。不喜歡洗澡。
會穿褲子加裙子,背著有枯顱頭吊飾的黑皮包到處晃來晃去。
習慣用三字經,隨心情起伏大叫大跳,非常情緒化的樣子。
她最喜歡關心政治
盯著電視大罵「陳x扁是婊兒子」指著元首大叫「垃圾,下臺!」
選舉前夕,也會瞪著銅鈴般,黑黑凹凹挑釁的眼,一步步逼近妳問
「你要投給誰﹖你要投給誰﹖不准投給陳x扁喔!」
她不喜歡自己完成作業,因為沒耐心又嫌領悟慢
所以老貼工錢請老師代為完成。

由於這個關係‥
同學們鄙視她、討厭她、談到她,臉上滿是不屑。
如果她也來教室的話,同學大多紛紛走避,彷彿見到洪水猛獸般。
有人說「景美身上有怪味道。」
有人說「景美會偷東西,她手腳不乾淨。」
有人說「景美好恐怖,會強迫人家要如何如何‥」
好多聲音,充滿著對“景美”這個人的輕視。
我相信輕視的味道比討厭多得多。

其實她沒那麼討人厭的,但大家害怕,瞧不起,就自動把她孤立。
我聽過一位有錢太太批評「唉,下流社會就是這樣嘛~」
顯然,這是個上流與下流的二分法。

這位有錢太太昨天也在現場耳聞這通電話
當老師哀傷的說著「景美過世了‥」「走得很快」「血流太多到肺裡面」
氣氛一時沉重了下來‥ 許久都沒有人開口說話。

終於,有錢太太開口說話了‥
「我還在想她這個馬路小英雄怎麼這麼久沒來亂了﹖」還撇了撇嘴角。
這一幕,讓我有點不太想跟這位所謂的有錢人有任何交集。
後來,有錢人開著她的白色Benz走了。

剩下我一個學生。

老師搬了張椅子在我身邊,坐了下來。
嘆了口氣喃喃自語「怎會這樣﹖難怪我很久沒聽到她的消息了」
她的結論是「我們都要保重自己,人事無常呀」


我跟景美不熟,不過,這是人的本能
當你聽到一個你認識的人的不幸遭遇,還是會感傷的
差別在於程度上的多少。

一個人去世的消息,忽然喚起我 很多 很多 最近一直想不通的事‥

有很多時候,
我們會挫折,
埋怨自己工作不順利、在感情路上跌跌撞撞、經濟壓力太大‥等等等
覺得日子每日過,百無聊賴庸庸碌碌不知為何幸運之神從不降臨自己
我們有很多抱怨、很多的牢騷、常常壓力大得一片空白
也常常覺得需要偽裝堅強,縱使心痛感情的逝去也不允許輕易流淚
太多的時候,我們有很多話想說,有很多情緒想表達
因為我們想要得太多,卻也不見得敢為自己爭取
想要別人瞭解一些體諒,卻又礙於顏面,覺得有損身分

我們總有許多許多的自怨自艾,彷彿自己是世上最悲慘的可憐蟲

但總不會想到,能夠這樣煩心一些事,有時候其實也一種活著的奢侈


我想起了以前景美說:
她不滿她的老公,她要離婚;她不滿政治,她要去遊行
那大叫大跳的瞎鬧場面‥ 那是彩色的畫面。
腦的另一半浮出她的遺像,高掛在靈堂前‥黑白的。
是很強烈的對比。

by the way..
為人師表對於學生的愛護,很多時候正如父母對兒女的情感一般
縱使,你是個資質駑鈍的學生,你是個桀傲不馴的狂徒
她還是衷心的希望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