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03-30 14:00:00七月

虱目魚湯二三事


星期天中午,難得因為一些瑣事,在這時間點從略遠處回到住處附近捷運萬隆站。早餐未吃,近日已習慣自己在家料理三餐的我,在饑餓感大量湧出的逼迫下,決定今天不弄廚,直接在萬隆站旁一條早餐店、小吃店林立的巷弄裡覓食。

萬隆安靜的巷道,晴朗的春日午間,格外可以感受到結廬人境無車馬喧的意境。一度甚至懷疑起,這裡真的是台北嗎?於此當下,某個路口轉角出現一家我從未注意過,以販賣虱目魚湯為號召,兼賣炒飯、滷肉飯、燙青菜等傳統台灣常民食味,簡單以深藍色頂棚遮出店家輪廓的小吃店。

我是南部人,以鹹食如一碗鮮魚湯、海鮮粥做早餐為晨起活力譜序曲,是南部人的早餐特色。在台北生活久了,少有機會在對的時間與此類食攤相遇,自然倍感親切。到其攤位隔壁先覓食簡單的西式早餐後,為了吃到這家無名小店的虱目魚湯,我的胃囊為了那份想望,自動空出一方位置。

走到老闆面前,看著那方矮矮玻璃冰櫃,兩層平面放置了色澤飽滿橙紅油亮的鮭魚切片、花紋錦織的蛤蜊、肚面灰裡間黑微現光澤的虱目魚肚等各色生鮮食材,我已經開始期待那碗虱目魚湯給我的震撼。

等待的時間,腦海裡快速翻找出在台北吃虱目魚湯的記憶篇章。

其一是西門町每日晚上11:00後才開始營業的阿財虱目魚湯。老闆娘很欠腳很犀利,但確實虱目魚湯頭鮮美而濃郁,其它配角如清燙花枝沾五味醬等,滋味也都游刃有餘,於是有時向友人叨唸老闆娘老油條的應對有點討厭,但卻抗拒不了那一碗美味。那是好幾年前我從事自由撰稿工作的時光,當時也在那附近的酒吧常態性打工,往往凌晨兩、三點才下班;老闆為了體恤員工,熟門熟路帶我們去阿財吃宵夜,我才知道這是一家至今都未開店就有人在門口大排長龍的名店。

其二是去年短暫交往過三個月的T,他家在三重,附近廟宇旁有家24小時營業的「台南古早味七股無刺虱目魚專賣店」。名字很長,是家新北市有幾家連鎖的店家。有天早上我們從他家離開,要各自去上班時,一時興起我央著吃這能給我南方想像的食物當早餐,於是有了品嚐此店虱目魚氣味的機會。湯頭香鹹裡帶甘甜,零星芹菜珠加持,標準南國風情。當然當時的戀情更為這碗美味憑添份外的餘韻。


這家無名小店的阿姨將湯端來我面前,表面浮出香潤油光的柔白清澈湯底,點點綠色蔥花和金黃薑絲,襯在菜頭、蛤蜊、虱目魚肚肉塊間,出乎我意料外的豐富湯料排場,令人興奮。一匙清湯囌嚕入嘴,米酒提出鮮味,清爽的湯頭說不上濃郁,但只有些許鹽巴而無味素調味的用心卻喝得出。白胡椒的香,隨湯喝到快完,也漸漸展露它在這碗鮮味裡不可忽略的配角地位。這碗湯的虱目魚肚並非以完整一付的姿態呈現,多少讓第一次在這裡用餐的我,懷疑這多少是成本考量,加入菜頭和蛤蜊的組合卻也不突兀而有另一番熱鬧感受。

一度,坐在我斜對面、和老闆略熟識以台語對話的台客氣息中年男子,手機鈴聲響起時,竟然是超現實的海浪聲夾雜風聲,聽來更讓這餐海味顯得有情境、有意思。

記得小津安二郎說過,一部好電影的關鍵在於能否有餘韻。帶著滿嘴滿心餘韻、離開攤子走回家的路上,我想所謂的美食也是吧? 食畢,也不免小小感觸;比起一些嘩眾取寵的高貴精緻美食,這種簡單平凡的氣味,對我來說,才是吃不膩忘不記的永恆美味。

我想過去經過這裡的時間,不是太早就是太晚,所以從未注意這家店的存在。想問明營業時間,第一次來還有些不好意思,卻在牆上掛著瓦楞紙以簽字筆手寫本月例休日的看板上,看出這家店營業時間的端倪。一路回味著老闆、老闆娘的台語對話,還有這個來得剛好的街角偶遇,恍惚以為我正在故鄉高雄,有一場「家」的召喚。

(寫於2013.03.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