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樣相似的場景，在二個月前，我曾這樣趴伏在他身上，以為他對我有幾分真心。

一樣的場景，他把自己的背包放下，脫掉鞋子後，坐在床邊，喘了一口氣，『開個電視吧？』

『喔。』我巡了巡四周，找到遙控器。『哪，要看什麼台？』

『隨便。』他脫掉上衣，又脫掉牛仔褲，熟悉的氣味我已聞到。

那曾經讓我迷戀的沈香味。

只穿著一件四角褲，他自己走進了浴室，洗了個澡。我把在遙遠床頭的毛巾放在剛好他走出來，會搆著的床沿。點了一根煙，然後不動地坐在原位。

他拿了毛巾，再度飄來了肥皂香味。

『妳不洗？』

『要啊。』我把煙熄掉，脫掉上衣，露出剛買不久的美麗內衣，不變的34D。

『唷，瘦很多，肚子消了。』

『有在減肥。』我脫得一絲不掛。

我把肥皂在手裡搓得滿滿的泡泡後，洗了油膩的臉，又洗了全身，好像發洩似地，肥皂被我搓掉一半。覺得泡沬不夠濃郁，又拆了一包沐浴乳。沒一會兒，身上滿滿的肥皂，過癮極了。

我洗好澡時，他早躺在床上閉目養神。

也好。今天晚上什麼都不要有。

我讓電視自己播著老舊的香港打鬥電影，還是有黃秋生，一些老面孔。

擦乾了身體，再包好，也跟著躺了上去。

沒一會兒，他發出打呼的聲音。

我把燈關掉。然後蓋上被子躺下，背過他，但心跳很快。

不知過了多久，我也睡著了。

一邊做著夢，一邊感覺到有人靠近我。

一醒，是他。

他的手臂穿過的頸間下，另一隻手撈了我的腰，往上遊移。

我翻了翻白眼。

果然。

如果今天晚上，他只是寂寞，或者是太久沒做愛了，那麼我也當作他是免費的舞男好了。

他打開我的大腿。

他的大手撫過我的臀，我的胸，我的手臂，遊移全身。還深深吻著我。

早上。

醒來時，他仍然環抱著我。

窗外的陽光投射進來。

我輕輕刮過環著我的手臂。他醒了，聲音在我後腦杓，『幾點了？』

我翻了翻了包包，找出手機，『早上八點。』

『還早啊。』他伸展了一下四肢。『肚子餓不餓？來吃涼麵好不好？樓下的早餐店我很常去吃的。』

再二個月。

討厭的孕吐。

沒告訴任何人，只有家人。單身的我，不用去告知任何人，孩子的爸爸是誰，也不用婚姻的束縛，朋友圈大有一群人搶著認乾爹乾媽。

穿了很紮實的牛仔褲（當然是大二號），再也無法去101代班了。

還有一件很寬鬆的上衣，半長袖，剛好可以蓋住變粗壯的上手臂。

臉變圓了。

喔，但我不介意，真的。

孩子等你呱呱落地，我就又可以開始瘦身了。

現在，要給你最好的，媽媽把煙戒了，酒戒了，生活正常，還為了你開始假日去爬山，慢慢走路。

我戒了茶，戒咖啡，戒含糖飲料，吃東西一律只有對你好，我才吃。

我的臉色紅潤多了，頭髮開始瘋狂地長長了好多，但我束成馬尾，很素地。

有人在捷運上開始讓座給我了喔，寶貝。

我坐在捷運上，看著可愛的故事書：夏綠蒂的網，英文版。

我在心裡跟孩子說話：寶寶，要給你什麼名字呢？但我不知道你是男生還是女生呢。這樣好了，我取個中性的名字好了，我讓二阿姨幫你取好不好？她很會讀書又很有氣質，比媽媽優秀，出生後，她就會疼你喔，還有一個阿媽，還有一個阿公喔。

他們會很疼你。

不過對不起你的是，你的父親是沒有名字的。但我知道他是誰。

但他不愛媽媽，一點也不愛，我從他身上得到了你，我只要你就好。

長大後，你可以怪我自私，怪我不成熟，但我不願意束縛著一個不愛我的人呀。

我覺得肚子又餓了呢。

哎呀，你實在太貪吃了。

捷運到了東門站，我走進永康街，直覺地走進一家越南河粉餐廳。

點了河粉，法國麵包。我拍拍肚子，這樣你會飽嗎？我會喔。

等等吃完，陪媽媽去散步好嗎？

我們去茉莉書坊，陪媽媽看一些亂七八糟的書好了。

散步在永康公園，下過雨的空氣很清涼，我抱著肚子一步做二步走。走了二十分鐘，終於到了和平東路口。

在二手書店裡看了二小時的書，決定買了張愛玲的小說－青蛇，再買了一本兒童書。

找個地方再坐下來吧？

我撫撫肚子。

喝過了花草茶，讀完二本書，已然天黑，手錶指著晚上八點。

哎呀，快回家。阿媽會擔心我們。

往前走到古亭站。

一個熟悉的身影在我前面。他一如往常的穿著，咖啡色皮鞋，一模一樣的包包，墨鏡。

孩子，那是爸爸，你的爸爸。

可是媽媽並沒有想要跟他說話。

肚子很奇特地翻滾了一下。

我放慢了腳步，走到騎樓下，能遮住自己的地方。

過了五分鐘，探出頭，他人影已然消失。

回到家已經十點了。

我坐在客廳喘呼呼地脫掉鞋子後，你的阿媽已經在對我碎碎唸，一個懷孕的人，怎麼可以亂跑呢？還十點才回到家？妳是高齡孕婦了，要多注意。

洗了個澡，躺在床上，腳痛得要命。

二個月後。

肚子已經藏不住了。

孩子你長好大喔。你的二阿姨借我一些寬大的洋裝讓我擋到你出生為止。一些舊內衣全派上用場。我不再騎摩托車，只能坐公車，轉捷運去上班。

晚上去產檢哦。你是男生。可愛的男生呢。

二阿姨幫你取好了名字：叫永祥。

很成熟的名字，很菜市場名。但感覺是會大富大貴的名字。

你會跟你爸一樣很瀟灑，很有成就，很有想法，很感性。

今天晚上媽媽很高興，我想去吃熱炒。

陪媽媽去好不好？我想喝一瓶啤酒。

今天破個戒，我好想喝一下。

你乖乖的，醫生說你健康，很好，長得很好，而且很乖哦。

找到那一家熟悉的熱炒店。

撫著肚子，這一家是和你爸爸來過的喔。他都坐在那裡。

叫了二樣菜，有一樣是魚。

然後我起身拿了一瓶啤酒。

但已經有人在側目我。

妳可以喝啤酒嗎？

可以啊，一瓶就好。

我對那個關心的服務阿姨笑笑。

吃了一小時後，付了帳。我肚子變大了，好飽喔。

我慢慢走下樓梯。

呃，有點微醺呢。

風吹來好涼喔。

有人叫了我。

我回頭一看。

是他。

肚子裡又翻滾了一下。

他走過來，先拋掉了煙，『幾個月啦？』

『四個月。』我笑笑回答。

『喔。』他想摸，我閃開了。『不行摸。』

『妳自己一個人來？』

『對呀。』

『那妳老公？』

『他出差。』事實上我想說的是他死了。

『喔。』他低著頭。『要回家了？』

『對啊。』我看看手錶，完蛋！十一點！趕快翻出手機。果然你的阿媽打二通電話來了。

趕快回撥，『媽，我要回去了，啊，對，剛去吃東西啦，馬上回家。

他在我背後，沈默不發一言。

『我先回家了喔。』

『喔。』他有點手足無措。

『你想問什麼？四個月？是誰的小孩？』

他沒有回應，沈默著。

我讓風吹著我，但很冷了。今天天氣變更冷了。

『那孩子是你的。』他的表情變得很痛苦，對我很不屑。

『我沒有要你負責，我很高興有了他。』他抓著頭。

『對不起騙了你，我沒有結婚，沒有老公，剛那是我媽，不是我婆婆。』我笑了笑。

『剛好遇到了你，你想知道，就告訴你。你放心，我不會來纏你。』

『不是這樣的。』他輕輕拉住我的手，『妳要不要坐一下。』

『不用了，我要回家了。』我甩開他的手。

我重新背好了包包，準備離開，『好啦，你跟朋友好好玩，我先回家了。』

『是男生還是女生？』

『男生。叫永祥。』

『那不錯。』

我努力地微笑，轉過頭去，不讓淚水讓他看到。

肚子裡翻滾了二下。

孩子，他是你爸爸，最優秀，最好的爸爸。

可是媽媽不是他愛的人，我們不會在一起。

你可以怪我。

對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