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09-21 00:09:55

遺忘(三十)

一條珍珠項鍊,有一張卡片。

 

『給毛三妹:

 

      對不起。

      也恭喜妳。

 

                許磊。』

 

『這條項鍊很貴耶!』大嫂拿起來對著光看。

『送妳吧。』我又躺下。

『他送妳的我怎麼能拿?』大嫂小心地放回去,『人家送的,妳就收,不收白不收。』

『那妳就拿去。』

 

『毛三妹,妳是不是跟他怎麼樣了?』

『沒有。』我背過去。

 

窗外有一陣引擎聲啟動。

我跳起來往窗外看。

 

許磊的車子,他正倒退著,還不死心地往樓上看。我對上了他的眼神,他也看到我,停了下來。這一眼有幾百年的長,他向我揮揮手,很勉強地笑著。我不敢笑,沒有揮手。

 

記得許磊那一晚到山上的房子找到我,送我戒指的時候,他求我回心轉意,希望再給他一次機會。

我要他拿出他的身份證時,他卻遲疑了。

 

再怎麼需要愛情的人,也無法承受這樣的打擊,也無法去接受這樣的答案。楊依偉的答案我始終半信半疑,了不起只是一個太愛許磊,太需要許磊的女人,搞出一個無厘頭的把戲,要我離開他。

 

但我要的不是這種結局。

 

大嫂還是把項鍊放在抽屜裡,一臉擔心地下樓。我開了電風扇,閉上眼,努力地想讓自己睡著。

 

 

不知睡了多久,醒來時天已黑了。樓下還是很熱鬧,大姐二姐二家人,和大哥大嫂還在。大姐和二姐在三樓聊天,放自己的小孩在客廳裡玩,夾雜著母親的訓叫,不要太大聲了,不要吵到小阿姨睡覺。

 

我把小被子蓋好全身,雖然醒了,卻不想動,沒有食慾,不想下樓。母親上了樓,『毛三妹,醒了沒?』

 

我翻過身,閉上眼,假裝睡著。母親小力地推開和室的門,看我沒反應,又下了樓。『還在睏啦。』她跟父親說著。

 

大姐和二姐下了樓,開了和室的門,『小妹!小妹!』她們叫我。

我很勉強地翻了身。『唔?』

『三樓我和大姐把孕婦裝收好,妳回台北時自己帶回去。聽到沒有?』

『有…………。』我無力地回應著。

『那麼累?起來吃飯啦!』大姐拉了我的手。

『我想睡啦。』我不想起身。

 

二姐起身開了燈,『小妹,吃一點,吃了再睡。』

『我不想吃。』

 

『妳不吃,肚子裡的要吃。』

 

椅子裡的包包裡手機在叫。

『小妹妳手機響了。』大姐又喊我。

二姐起了身,『我去拿。』

 

她過來把手機給我,『是楊依偉。』

我只好接了。『喂?』

『喂。』他的聲音也有點沙。

『你喝醉了。』

『吐得亂七八糟,』他咳了幾聲,『晚上要不要出去走走?下午打給妳妳沒接。』

『我睡著了。』

『餓不餓?』

『不餓,不想吃,不想動。』

『我去接妳,出去走走。』

『好。』我想出去抽煙。

 

我坐起來,大姐二姐拿了下午的白色洋裝,『穿這套出去。』

『我想穿牛仔褲。』

『哪裡來的牛仔褲?』

『我有啊。』我去翻找從台北帶下來的。

 

二姐把牛仔褲搶過來,『妳穿了會後悔。聽我的,穿這件,不然我去樓上幫你拿孕婦裝。』

『我不能穿牛仔褲就是了。』

『對!』大姐二姐異口同聲地回應。

 

洗把臉,換上孕婦裝,我發覺自己的肚子不再平坦了。

 

找到一雙拖鞋,穿著它在廚房隨便扒了一點飯,配幾口青菜,就算飽了。

 

母親本來還舀了一碗排骨湯,還有魚丸,我好像聞到魚腥味,差一點吃進去的也要吐出來。

 

楊依偉從門口走進來,他穿了T恤和短褲,十足的鄉下孩子。他一臉惺忪,看到了母親叫了一聲,『媽。』

『吃飯沒?』

『吃了。我媽有煮。』他手裡有鑰匙,『要跟三妹出去。』

『那路上小心。』

 

我跟在他後面走了出去。父親和大哥,大姐夫,二姐夫在客廳對著電視聊天說地,看到他和我一起出門,都微笑著。我和他看起來很相配嗎?大概吧。婚紗照裡我依偎在他懷裡,但實際上是他緊緊抓著我的手,順勢地讓我靠在他身上。他還嘲笑我,怎麼自己是專業攝影師,這麼不會擺姿勢?

 

我最喜歡的照片,是一張我和他距離很遠的海邊的黑白照。那一張是意外拍下來的。我在另一邊發呆,他已經走到了另一邊。我回頭一望,他也在看我。楊依偉手伸向我,我的手飄在半空中。

 

黑白的韻味的展現,就是一種回憶的感覺。現在楊依偉的手也伸向我,我的手也飄在半空中。

 

我心裡許一個願,我希望就此失憶,不要想起過去種種,我希望回到十年前的自己。沒有遇見任何人,沒有任何感情的傷痕。沒有任何親吻的印記。我不會想起任何一個人對我的溫柔,和一切美好。

 

我能保持笑容吧?假裝沒有許磊這個的存在?也可以忘了最後一絲對阿桑的希望?我傳了多通簡訊,他一則也沒回,雖然手機開著。基隆的家裡電話復話了,卻沒有人接起來過。

毛三妹變成人家的楊太太了。

 

你不在的時候,毛三妹經歷了一場感情的戰爭。輸了,輸得徹底,輸得換來一個婚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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