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忘(二十)
很特別的晚上,和許磊在工作室裡一起吃完了生魚片和鰻魚蓋飯,喝掉一手啤酒。意猶未竟的他還開車去了大賣場採買。我坐在他的車上,倒是有一種挺受疼愛的感受,自從那一次超瞎的相親,好像我和他之間的距離拉得好近,他似乎很習慣開車載著女孩子出出入入,他的車上有幾包未拆的煙,還有一大堆好像工作上的文件,還有吊在後照鏡上的一只平安籤,上面寫著一些日文。我不懂日文,也不敢摸它,只是發呆著看它隨著車子晃來晃去。
許磊按著我的指示,在一家大型的大賣場停下來。他很幸運,找到了一個停車位,而且停車技巧,還真的好地沒話講咧。
二個人在零食區裡很豪爽地狂拿零食,連平常我不敢下手的昂貴牛肉干和鱈魚香絲,他也拿了各一大包家庭號。他看我拿了洋芋片,叫我丟掉。『別吃那個,要就吃好一點的。』
『那有什麼問題,反正你買單。』我馬上拿了一大包日本進口零食,他從鼻孔哼了一聲,又笑了出來。『拿呀,反正今天還算過年,大魚大肉沒人管。』
到了酒品區,他自己倒是很專心地停了下來,端佯了幾瓶紅酒,又轉頭問我,『喂,紅酒喝不喝?』
『我不喝日本梅子酒,其他無所謂。』
『那就不用囉嗦。』他手裡拎二瓶紅酒,又不死心地再看其他,直到他找不到別的可以比較了,才把酒放下,又看到我站在不遠的地方看著他,『怎麼了?』
『只是一瓶很便宜的酒,幹嘛這麼挑剔?』
『改天讓妳喝我自己藏的紅酒,那才叫好喝。』他一臉自信滿滿。『這二瓶勉勉強強,』他又彎下腰拿了一瓶伏特加,『我喝這個。』
『你醉了不准睡我的工作室。』我的食指快點上了他的鼻子。他又不屑地看著我的,『放心啦。』
二個人推了一車半滿,我又隨路拿了一個布丁,他叫了,『小孩子嗎?還吃布丁?我也要一個!』這才到了結帳櫃台。
最後許磊又要了二包煙,刷卡付了三千多塊,再把東西全拎上車。
我翻出冰箱裡的衛生冰塊,找出二只沒在用的玻璃威士忌杯,讓許磊倒了二杯紅酒。冰塊在紅色的液體裡載沈載浮。
『新年快樂。』他的臉上有溫溫暖暖的微笑。『這幾天妳也辛苦了,在台南常陪我。』
『你是客人嘛。』
『希望以後,或者未來,不是客人。』他似乎暗示什麼。
『再說吧。』我垂下眼簾,『我還想工作幾年。』
『又不影響工作。』他拎了酒瓶,『走,來去河堤喝酒。看電視看得好煩,都是重播的電影。』
河堤上幾乎沒有人,但路燈很亮,他找到一個乾淨的地方,坐下來,示意我坐他旁邊。
坐在他身邊感覺很有安全感,但那和阿桑坐在一起的感覺不太一樣。阿桑總和我保持著不碰到身體的距離,他習慣衣服不讓別人接觸到,除非是他習慣或喜歡的人。
許磊的大外套感覺很暖和,他沒有拉上拉鍊,裡面只有一件襯衫和厚毛絨長褲,配上亮亮的皮鞋,倒也十足雅痞。他很紳士地把酒瓶放在另外一側,讓我幾乎靠著他。
『這裡風景不怎麼樣。』他喝了好大一口。
『我很少來這裡。』
『看得出來,妳剛爬樓梯時很笨。』
『你很喜歡挖苦我嘛。』
『我的房子後面是一大片的山,不過我也從沒去爬那個山,雖然有個公園,而且有條路可以到山後。』他自己又倒了一杯,『妳的煙。』他從外套裡拿出我抽了幾根的煙。
『喔,謝謝。』我接過煙盒,他的手指傳遞來些許溫暖。
『妳今年幾歲?』
『三十三了。』我想了想,『應該算三十四吧。』
『還不結婚?』
『生活圈子小,而且沒錢,沒出去玩。』
『喔。』他點點頭。『出來走走多看一些人也不錯。』
『免得被騙?』
『我像騙子嗎?』他挑臖地看著我。
『我不會看。』
『我都四十二了。』他轉過頭去,『在妳的年紀,我每天都在用力賺錢,我的父母很早就過世了,大學畢業後沒幾年,他們就走了。我自己一個人,住在我大哥家,從一個小小的房屋仲介,到現在自己開建築公司。』他自己好像跌進回憶,『真是他媽的有夠累。』
聽他說著自己的往事。許磊到了三十七歲才把貸款繳清,有了自己一間在台北市郊區的公寓,車子本來是開自己哥哥賣給自己的二手天王星,到了前幾天才把車子換成現在的新車。現在他自己有點錢了,自己開了家公司,還有三四個員工替他賣命。
看來是個很認真的好男人。
不禁地,對這個蠢到在年貨街上不殺價買了一株桔樹的男人,好感,又多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