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01-29 19:17:12

同學會-第二部

『好了,跟媽媽說拜拜。』她親親女兒的臉。早上七點,在公寓樓下門口,等著幼稚園的專車來接送。
『媽媽再見。』女兒揮起小手,回頭看了她。
『再見。』

回到家裡把餐桌收拾好,母女的早餐一向很簡單,剩下了一些。還有一顆蘋果,一點沙拉,一點麵包,變成她的午餐。她用保鮮盒把食物裝了起來,用衛生紙擦淨桌子。

很小的公寓。只有一房一廳。牆上有女兒的水彩畫。丫頭有著與天俱來的藝術天份,她很愛畫圖,還喜歡彩色的衣服。自她會慢慢開口說話時,她便懂得表達自己的喜怒哀樂了。牆上有她單純的彩虹,橫越過二座山。還有一幅是大海,她用藍色塗了一半,另外一半留給了天空。她曾問過她,要不要畫鳥?

丫頭回答她,『媽媽,小鳥在飛,我來不及畫。』她用白色的水彩塗了白雲,『媽媽這個是棉花糖。』
那一次她帶著她在淡水老街,真的給她買了一個棉花糖。女兒高興地又叫又跳。

時鐘指著七點半,她快速地用手指腹推上了臉,上了粉底,再輕按蜜粉。

公車上的人很多。沒有空的座位。找到一個沒有人握著的手把,她靠在那裡,沒一會兒,索性閉起眼休息。沒一會兒,她突然想到什麼,從外套口袋找出了隨身聽,戴上耳機後,再度閉眼假寐。

工作裡的事,每天幾乎變化不太大。但她算是做得不長也不久的員工,算是耐操耐磨。八點半不到,便到了公司,她在傳真機前喝著一杯咖啡,順便過濾一下傳真。

她在公司的位子,背後是一片落地窗。她喜歡落地窗,有時中午吃完了飯,她便在窗邊看著樓下的人潮,這種發呆的壞習慣,似乎很多年都沒有改變。這家公司因為有落地窗,所以她工作起來份外起勁。星期五的早上,大部份的人也都到了。等等九點,老板要開會。


『各位同仁,去年的業績還不錯,成長了二十個百分比。今天我希望大家再加油,能夠繼續成長!』董事長戴著一副無框的老花眼鏡,他手裡拿著一張紙,『過年後,我們會安排幾個同仁,在我們的大陸工廠進駐,但時間不長,大概是一個月,一次是二個。我先來宣布名單,人人有獎。』大家笑了。

過了五分鐘,她的名字被列在第五個梯次。也就是在六月時,她將被派去大陸。不意外,去年是七月。

如果是六月,就要先把女兒留在曉莉那裡了。

她不禁神魂悠悠地想起來,當初剛生丫頭的時候,她一個人在台北,是曉莉這個好朋友,幫她做月子,幫她照顧孩子。直到月子做滿,她去上班,曉莉還犠牲了自己的年假,在台北幫她帶孩子。她自己身體也不夠強壯,懷孕期間嚴重孕吐,導致胎兒也不甚健康。孩子剛出生的時候,不足重,還有一些黃疸狀況,連著在保溫箱裡待了十多天。

現在她每天下班回到家大概七點多快八點,曉莉是在公家機關上班的,有空就先去幫她帶孩子。在她剛懷孕時,曉莉的健康檢查發現她身上缺乏葉酸,如果生孩子可能會有智能不足或者身體上的殘缺,樂觀的曉莉馬上決定這一生不生孩子,順理成章的,丫頭成了她的掌上明珠。

丫頭叫她,曉莉媽媽。

五點多時,曉莉先打給她,告訴她她已經把孩子帶回她家,先讓她吃了飯。

她可以忙到七點半或八點再回家也可以。職業婦女就是這樣,如果工作和家庭選擇其一,那種是很無奈的,更何況她是單親媽媽。

想到這裡,她觸摸著照片,掛在桌子前。丫頭正張開雙手,開心地大叫。她在後面很開心。那是一次很盡興的出遊,她和曉莉,和女兒一起去了香港的迪士尼,三個人在香港痛快地玩了一個星期。給她買了一件有米老鼠的上衣,又讓她戴了個公主皇冠。這張照片,就是她戴著皇冠的照片。

尖挺的小鼻子,如出一徹的雙眼皮。她有著尖尖的下巴,還有一雙修長的手指,如果她沒記錯,跟他很像。

我愛她。但我卻想要獨佔她。她的心疼了一下,很疼。

丫頭像他。任何人只要認識他,大概都能不難猜想到他們的關係。

在這個這麼狹小的台北市,他卻不知道他的女兒已經五歲了。會想要她,是她自己私心作祟。她不需要婚姻,不需要一個叫做丈夫的人。

偶爾在書報雜誌中見著他的照片,他的名字,發表幾篇論文學說。多少女性,包括學生,和知道他的人,追求著他,但她知道在丫頭出生那一年,他又出國進修,讀了幾年書再回來。但是另一個就不知道了,或許已婚了吧?說不定現在坐在黑色賓士車裡,享受榮華富貴。

七點半快八點了,扭扭脖子,累了。她想打卡下班了。


同個時間。


高利澤忙完了工作,他坐在電腦前,很是懶散。新的工廠動工並不順利,現在產能再度爆炸,訂單無法再接下去。他今天氣極敗壞地開了個會議,並且要求加快工程進度。

好幾年了!幾乎是這樣的生活。他的胃隱隱作疼。

自從離開那家公司後,他自己開了一間電子公司,苦苦撐了幾年,賣掉了景美的房子,用了五百萬現金成立公司,如今已經十幾個人的規模大小,也是小有成就,但他仍惶惶終日,什麼都還是盯著緊。直到今年,有點開花結果,終於轉虧為盈了。再度擴廠,他想在汐止那邊再找個舊廠房,添置二台CNC車床,再加二條生產線。

把自己弄得像輪軸一樣,前面拉著他跑,後面推著他往前走。

快四十了,但還是自己覺得慢了腳步。不過一切都還算值得。利源又從國外回來快半年了,這一次他是算是長期居住了,現在是大學裡的有名講師呢!每堂課總是爆滿,除了原本的學生,便是許多慕名而來的粉絲!他倒是見識過一次,弟弟的高大身材,在講台上揮動著粉筆,偶爾用幻燈片上課,也算是瀟灑翩翩。那一台幻燈機,幾個女孩子搶著幫忙,倒也覺得有趣也好笑!那種互別苗頭的感覺,卻只能感嘆,他離那個年代太久了,而且他在這個生硬的行業也讓他變得冷峻無情。

再幾個月,等廠房弄好,他想去大陸看看,幾個商場上的老朋友邀約去那裡看看,順便休假幾天。

他用原子筆戳點自己的太陽穴,壓抑自己的偏頭痛。

沒十分鐘,他在位子上睡著了。


『媽媽,』丫頭跟她一起在浴室裡泡澡,她正玩著水。『今天啊,老師說要交照片。』
『什麼照片?』她有點緊張。
『老師說,要有爸爸媽媽和我的照片。』
『喔。什麼時候要交?』
『下個禮拜。』女兒看著她,『媽媽,爸爸什麼時候要回家?』
『很快了。』她伸手把女兒抱了過來。
洗好了澡,讓她換上了睡衣,再幫她蓋上了被子,關上了燈。

她走到客廳外,打開電視。

她給自己點上了一根煙,再給自己泡了一杯紅茶,加了一點蘋果。

剛生丫頭的時候,家裡父母很反對。除了她單身,另外他們也生氣她這樣的輕舉妄為,這幾年她苦,賣掉了小車,又自己租了小公寓,節省生活費,總算一點一點地把小孩拉拔到大,過年抱著她回家鄉,父母也幫她編個理由,說是離婚了,所以孩子跟著她,姓了楊。

心不在焉地轉著台,一會兒國片、又一下子西洋片。又轉到了新聞。
一則新聞吸引了她。

『知名留美畫家高利源教授今天將在某某藝術畫郎展出十年成果。他的畫風自然奔放,具有多重風格。』
『我覺得目前來講,繪畫是我人生裡的一個很重要的部份的其中之一,但更重要的是怎麼去發揮內心,把感覺畫出來……。』高利源接受記者採訪,說著。

她笑了。

他的臉有點滄桑了,頭髮留得更短了,但唯一不變是他的眼。如果有人看過丫頭和他的話,一定有人會問,他們是不是父女?不過她絕不會讓丫頭去遇到他的。

她歸戶在自己父母的戶籍裡,取名叫做『楊懷媛』。

懷媛。懷源。

她把煙熄掉,關了電視。


過了幾個月。

她早在一個星期之前先把丫頭寄給了曉莉,後者樂得什麼似的。而今天她便啟桯前往大陸了。

她習慣性地把頭髮束成一個髻,這是多年來的習慣。除了方便,就是儀態上也好看,露出她的五官。今天她隨意地把頭髮給捲了一個馬尾,她穿著運動外套,拖著行李排隊劃位。

高利澤在大廳外的路邊,下車,另一邊出來的是利源。他拍了拍利源的肩。

高利澤一如往常西裝畢挺,準備要搭上往香港的飛機。

隔了幾十個人。他在楊華書後面等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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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8-01-29 20:39:29

沒有極限的宇宙,航行著船的是你,我們往愛的方向前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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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抱緊我,如果距離太遠,那麼我便在你懷裡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