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病了。」，她說。

我們隔著雨握了手，兩隻隔著雨水的手心觸不著對方的心思，於是只好各自猜想對方剛上哪兒去了，等會又將回到哪，兩人都不知道，彼此根本沒有地方去。這似乎不是一件新鮮事，也不怎麼悲慘，因為所有的人都是如此生活在這座城裡，並不值得提起，只是他們沒有意識到，這就是他們見面的原因，而不是因為他們在兩天前約好一起去看電影。

在一片漆黑之中，我們又一次握了手，這是戲院裡頭的禮儀，因為所有的人都這樣做。兩手心裡的黑暗，被兩隻來自不同世界的人包裹住，逃不出去。黑暗以為這就是祖先所預言的，此刻將是黑暗的永恆。終其一生待在戲院裡的黑暗，以為被兩隻默然的前肢裹住自己，便會是自己一生最重要的事，因為生活在戲院裡頭的黑暗全是這樣，一但被人類的雙手觸動，就感到無比光榮，漆黑的身子都將在散戲時發出光來，照亮一切，看清楚握住自己的人們優雅的容貌，記住之後，在向下一場戲的黑暗吹噓，說自己有了永恆，然後離開戲院，到別處去過生活，期待另一次雙手合十的體驗。

戲院裡，我們看著戲，一點都沒法感受到黑暗的喜悅。那只是另一隻手罷了，一隻來自另一個軀體延伸出來的手，握久了，最初的悸動到底來自哪，是順著手軸弧線繞回去的身體，還是手心裡頭，生活在皮膚底邊的血液奔流。在黑暗中，他們甚至想不起對方的樣貌，只能靠這唯一連結的手心回憶。兩隻手的主人，他們都摸不清楚了，更別說知道自己正牽動著黑暗，徹底的影響著它們的一生。

到最後，戲散了，無情的結局總在最後結束時硬是打出一道巨光，讓他們本來就朦朧的眼睛，更看不清楚了，甚至連他們為什麼拿起電話，在話筒的兩端互相約定今日會面的原因是她患了心靈疾病，都忘了，只記得，黑暗中的結局，是一道強光。


瑪姬小姐2003/8
流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