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強戰世界》：打不贏的戰爭、看不見的恐懼‧李爾

“凡事有始，則必有終。”

曾有一種觀點企圖揭示大眾對災難片趨之若鶩的真正動機：人們越來越相信，自己在這個星球上的日子終有一天會走到盡頭。前車可鑑，即便當年強霸天下、枝繁葉茂的恐龍大家族也以煙消灰滅、痕跡全無而告終，何況身嬌肉貴、養尊處優的人類？因此，大家更關心的是：人類會在什麼時候、以怎樣的方式退出歷史的舞台？而為了填補我們內心深處的這一份恐懼，任何看起來可以令人信服的答案都不容忽視。

終於，這個夏天，又一個充滿恐懼的答案破土而出。

在《強戰世界》內，不難看出，史匹堡與湯告魯斯在科幻片上的合作自《未來報告》後更見嫺熟，湯哥在《強》片中的表現算是不錯，而史伯的功力就更臻化境-據說此部耗資逾2億美圓的巨片他僅用了六個月便告拍攝完畢。不說不知，《強》片中，史大導還開創了自己的幾個“第一”：首次拍反派外星人、執導30年來首次用3D創作，如外星侵略者的三腳戰機。戲中大場面製作也相當認真：飛機解體一幕，攝製組就真的買了一架747客機放在西岸環球片場，再將它拆得支離破碎營造出撞擊後的震撼效果。

炫目特技之餘，讓觀眾無法忘懷的，是彌漫整套電影的絕望和壓抑氣氛。和一般的“英雄式”自衛反擊戰戲路不同，整套影片中只見失魂落魄的湯哥拖家帶口的疲於奔命。電影的拍攝亦多採平視角度，讓觀眾們也變成不知所措的逃亡人群中的一員，面對“神”一般的外星侵略者，只恨爹媽少生了兩只腳般不停的“逃、逃、逃”。原來，看不見的恐怖才是真恐怖：這些曾是地球“征服者”與“統治者”的人類，四散奔逃之餘居然連自己敵人的影子也沒看清楚。
但真正恐怖的，卻既非外星怪物，也非烈火死光，真正讓人發自內心的恐懼，竟然源自人類自己。災難中人性的光輝與丑陋一直都是大眾討論的焦點，但從《強》片中史導的眼光來看，恐怕還是悲觀成份居多。當面對滅頂之災的時候，丑惡、自私的劣質往往比無畏、仁愛有著更頑強的生命力。影片中，湯告魯斯開著車在洶涌人流中穿行時，窗外那一張張扭曲變形的臉孔讓人不寒而慄，而逃命途上的你爭我搶、互相射殺更是司空見慣。因此，曾聽過的一種說法此時看來不無道理：在災難之後得以幸免的人群中，性格惡劣者比例一定相當之高。

如果說《強戰世界》內的世態炎涼畢竟還只是虛構，戲外的人情泠漠就真的讓我無法釋懷了：坐在影院之內，當看到狄高達芬寧飾演的小女孩在湖邊親眼目睹充塞河流而下的無數具尸體時，小女孩的驚恐表情居然引起周圍幾個觀眾怪異的笑聲。那一刻也許你會認同，如果某一天整個人類真的進化到了如此冷酷，那麼，讓它滅絕了也罷。

據說，當年在911恐怖襲擊下的雙子大廈內，逃亡的人們在樓道內緊貼墻壁而行，自發把樓道的另一半留給消防員、急救人員和有需要的人士。那麼，如果“大吉利是”的假設一句，某天倘若真的面對如此巨災，我們又會如何反應？從平日在拱北過關的經驗來看，不太樂觀。

災難本身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我們讓自己在災難面前變成更可怕的另一種災難。回到電影中那未世的漫天塵埃裡，高貴的人性在史大導眼裡似乎仍閃爍著點點光芒：不管是湯告魯斯大兒子那以天下為己任的英勇無畏、還是在連天炮火中向孤身小女孩施以援手的無名夫婦，雖然導演讓我們不斷在希望里遭遇絕望，卻又總會替我們在絕望裡掘出一線希望。

其實，影片最終企圖為我們揭示的，是一個關於“動態平衡”的更深層次主題。戲內有一處地方很容昜被大意的觀眾忽視：在湯告魯斯的家裡，小女孩給爸爸看手上的木刺，爸爸著急的想為女兒把刺拔出來，女兒卻拒絕了，她說：“等傷口好了，身體自然就會把那條剌給擠出來。”不錯，這世界就象一具有生命的軀體，無時無刻不在企圖努力取得某種徽妙的平衡，雖然人類總在肆無忌憚地不斷破坏這種平衡，但當自以為地球主人的人類遭遇滅頂之災的時候，萬萬想不到，居然靠平日毫不起眼的真菌救了一命！

所以，如果人們最終明白到自己只不過在和其他千萬個物種分享這個星球、如果學會如何尊重自己那些形狀各異的鄰居們，也許才會發現這個世界真正的精彩、了解存在的真正意義。

看完《強戰世界》，如果下次身處野外，當你發見爬來一只螞蟻、飛過一只小蟲的時候，在伸手將它們隨意拍扁之前，心中可會多一絲對生命的尊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