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自信的城市 【澳門吾家】系列三之一

日前往內地的重慶一遊，吃喝玩樂已不是記得太清楚，而自機場往市區途中看見的一塊什麼小區的巨型廣告牌倒是一直揮之不去：那橫跨八車道公路的碩大廣告牌，青蔥碧緑的背景上是兩行遒勁大字，“師法紐約中央公園，直面重慶輝煌百年”。咦？中國西南重鎮的百年輝煌，原來要到萬里之遙的他國公園裡去尋找？

自商、周、秦、漢延續至今，重慶是富有三千年巴渝文化底蘊的歷史名城，也曾是當年抗日戰爭大後方的政治、經濟、文化中心，今天的內地四大直轄市之一，如今卻要向紐約曼哈頓的一座公園拜師求教，其謙虛、好學固然可敬，但比起自身的人文、歷史底蘊，這份謙卑來的是否太妄自菲薄了些？

其實上例不過滄海一粟，走訪今天中華大地，“地中海風情”、“歐美經典”隨處可見，其中當然有地產業界的包裝推銷手法，但倒也不難對當下國人口味窺知一二。在時間就是金錢、效率就是生命的市場經濟大潮下，今天的中國固然有借鑒他國成功經驗、少走彎路錯路的“後發先至”優勢，但不可避免的，也要承擔在不斷的追逐與商業競賽中喪失自我的風險。曾有國內外的社會歷史學者對中國正逐漸消失的人文風景線表示了強烈的擔憂，他們擔心，當北京的胡同、四合院、上海的弄堂等，被越來越氣派的摩天大樓、越來越龐大的購物中心取代，那到最後，真正的中國文化精髓還會剩下什麼？當然，若看倌強辯說建築、風俗這些外在形式不算得要緊的話，那麼，民眾對自身文化根基的認識以至認同的漸趨模糊，可就顯出真正的致命“內傷”：如果說自己的千年古城在眼裡看起來還不如外國的一座公園，那麼，一個民族的自信又從何說起？

把話題扯上澳門，如果說一個城市、地區，甚至一個國家、民族的自信對其健康發展來講不可或缺，那麼，這份自信對一直標榜具有“四百年中西文化交匯歷史”的澳門來說，好像從來不曾有過：既沒有摩納哥的王子公主，也沒有拉城極盡豪華的紙醉金迷，澳門從昨天的“東方蒙地卡羅”到“明日拉斯維加斯”，多年以來一直在苦苦找尋自己的定位。兜兜轉轉的原因，也許是面對自己，那份缺少自信的底氣不足。而近年仗著急速膨脹的耀目經濟數據，卻又添出一份急功近利的不屑一顧來，心裡一口氣憋了好多年的澳門人，今天“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眼下要的是跨國大公司、巨型連鎖店、百萬豪宅、歐陸名車，至於看不見、摸不著的歷史和文化，既不能轉手炒作買賣，又不能兌成美金歐元，不理也罷。這當中，撇除無懈可擊的資本主義運作規則，是否大家都忽視了一點：這個澳門，是你和我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