祕密的力量
我從來不是綠手指,陽台花草老是種得零零落落,人生跟園藝完全扯不上關係,更找不出任何跡象會跑去買農地過農居生活。親朋好友知道這件事後,多半很詫異。
每顆果實,都起因於一顆種子,種子發芽長大開花結果。如果真要回溯心裡那顆帶來農作生活的種子,也許就是2017年診所旁小空地的櫻花樹…。也許是那棵櫻花樹形成了秘密力量,為我人生帶進更多櫻花樹。
2008年,我展開新工作。診所旁邊有一片小空地,剛來時,空地種著韓國草。
創業艱辛諸事繁雜,沒有人有力氣和心思理會這片小空地。空地上的韓國草慢慢枯萎後,診所書記隨手種了一些植物,護理長也曾費心種過一片草花,花兒正盛開時好美麗。
但,一年生草花逐漸凋謝,小花園又清寂起來。
上班忙診所,下班趕接小孩,實在無力整理小花園,只能任憑植物隨意順性自然生長。每天上下班開車經過,看著不怎麼綺麗的花草,心裡總有點小遺憾和小心虛。日本人和歐洲人會用繁盛植栽點綴自家周遭,我們這些怕麻煩的台灣人怎麼就是做不到。
幸好,當初有心人種下的小桂花,長了一層樓高,細小花朵長滿枝椏,一走過,就聞到濃濃桂花香。
病人女兒貢獻的兒童節禮,一棵紫金露花小苗,四五年時間,小小樹苗變身枝繁葉茂,小女孩也從小學生變身高一美少女了。
不知哪裡跑來的日日春和射干,更是無限蔓延。小花園雖然不夠優雅,也算生機盎然,上下班見日日春迎風搖曳,心裡都會對著花兒微笑。
還有一棵高壯肉桂,來支援的前輩要去美國坐移民監時,把她從家裡帶來送給我們。
這棵不知道來頭的樹,冬天時還殘枝葉落,一兩個星期沒注意,竟然就長滿綠葉。大家都在猜,到底是李樹梅樹還是桃樹。
結果靠著這棵梅子驗明正身。前輩後來說,這也是他帶來種下的。
那幾年很愛去日本賞櫻,粉櫻美麗畫面不時縈繞腦海,我開始幻想,如果這個小花園能有一棵櫻花樹,該有多好。想歸想,不是綠手指,行動力也超弱的我,只能不時把種櫻花這件事拿出來想想過乾癮。
是念力太強嗎,這塊小花園竟然真的出現一棵櫻花樹。
某次上班時,看見診所地上放著圓鍬和鋸刀,我問,圓鍬和鋸子要做什麼用的。護士小姐說,好像有個司機說要拿櫻花來種。
隔天一早到診所,車子才緩緩駛進停車空地,就看到小花園矗立一棵好高的櫻花樹,枝頭上掛著幾朵粉櫻,走上前仔細瞧,枝椏上花苞還不少呢,當下又驚又喜。
喜的是這棵櫻花完全我出乎意料之外高壯,品種又是高雅淡粉色,驚的是老欉移植異地,成功率高嗎? 我曾在自家陽台種死兩棵櫻花樹,心裡暗暗擔心。
接下來,每天上班,第一件事就是趕緊看看櫻花樹是否安好。
不負我望,櫻花樹陸續開出更多美麗花朵,花謝後,鮮嫩綠芽也冒出來了,這代表生命力旺盛蓬勃著。那一陣子,忙著招呼每位進出洗腎室的病人來欣賞這棵櫻花,我跟著一看再看。每看一回,診所九年來點點滴滴慢慢浮上腦海。
診所從2008年開始,一轉眼,要邁入第十年了。一路走來,好多好多貴人幫助,我有一群一起努力打拼的同事夥伴,幫忙支援代班的醫師很用心,計程車司機不分颳風下雨幫忙載送病人,病人的體貼與鼓勵....。每個人的臉孔像電影畫面般流轉出現,我能清楚記得每張臉的微笑,每一個微笑支持診所一路走來。
赫塞的流浪者之歌,我讀了一次又一次,歷經人世滄桑的悉達多,最終成為一個擺渡者,在一趟趟舟行之中,傾聽河流傳達的生命之歌⋯⋯。每每讀到這裡,都會想起我的小小診所。小小診所如同一艘小舟,我和病人互相陪伴,一起渡過人生這條河。
當年我在臉書寫下,洗腎很苦,病痛很苦,當醫生幫不上病人,很苦…,人生的苦無處不在。但願這棵櫻花樹能順利長大,用繁盛春櫻慰藉無邊苦海娑婆眾生,希望櫻花樹如同流浪者之歌裡奔騰不息的河流,帶給我們智慧,在年年花開花落中,安然看待人生起落。
2018年櫻花。
經過一年,櫻花樹順利長大,還花開燦爛,太開心了。
2019年櫻花。
櫻花樹第三年開花,沒讓我們失望,粉色花瓣好浪漫。
這一年櫻花樹大盛開。
熬不過幫不了病人的苦,2020年,我決定卸下負責人職務,心裡好心虛。2020年4月13日,老同事一早傳來櫻花相片,她說看到櫻花就想到我。離職之後,我也常常想起我的病人和這棵櫻花樹。
2021年3 月26日,櫻花開了,老同事沒忘記繼續傳相片分享給我。雖然我離開診所,沒能再陪伴病人,但櫻花樹還在,大自然的美,接手我沒完成的工作,繼續陪伴病人,度過洗腎的苦。
回想起來,我不得不相信吸引力法則的神奇力量。我先吸引了一棵櫻花樹,到現在,銅鑼農居,擁有六十多櫻花樹,原來,只要曾在心中埋下一粒種子,時不時澆花施肥,有非常大的機會,種子就會開花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