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念守門人
昨天下午接到病人的電話,說心律不整去掛急診。還沒擔心完呢,晚上又接到另一個病人的太太打電話來說,伯伯肚子痛懷疑有腸破洞要住院觀察,掛完電話後,好半晌,心情都沉沉的。
最近洗腎室頗不平靜,雖然知道生老病死人之常情,更何況領有重大傷病卡的洗腎病人狀況又特多。但遇上昨天跟你談笑風生聊大小事的病人,明天突然跑去住院時,心裡還是不免揣想自己到底哪裡沒注意到,是不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如果連續兩三個病人去住院,自信心都會盪到谷底。
扣除感情上的擔憂,還有營運上的壓力。病人去住院,代表收入減少了,健保點值又逐季下滑,會不會哪天股東不堪虧損結束營業,我就真的只能回家作家庭主婦了,這樣的恐懼,從來不曾離開腦海。
今天,別人放假,我們還要上班的假日早上,走進突然變冷清的洗腎室內,心情有點傷感。不過,沒多久,這個聊那個聊,陰霾又慢慢散開。有個病人問我,要不要我幫你找其他腎友來洗,他因為某些原因想要離開目前的洗腎室。
想了幾秒後,帶著惋惜情緒,婉拒病人的好意。病人說,真的不要嗎,他就算沒來你們家,也會到別家去,你真的不考慮嗎?
被他一追問,有那麼一剎那,貪念起來了,我想要說好,但心中的正念守門人馬上出現。守門人告訴我,這樣不對,不應該去搶別人的病人,我有能力在低潮時依然平靜喜樂,而別的醫生可能會因為失去這個病人鬱卒好一陣子,我的快樂不需要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
最近看了好幾本有關正念的書,每一本都實實在在堅實自己心中的正念。阿姜布拉姆的禪悅中提到,當正念守門人覺知不善法入侵時,就必須馬上阻止驅逐。當正念增強時,不只產生洞見,也會帶來喜悅。
心中的正念告訴我,不要貪心,不用恐懼,好好珍惜照顧手邊的病人,剩下的,老天爺會做最好的安排。
中午,心律不整的阿姨離開急診回來洗腎。一走進洗腎室,她直說抱歉,說很不好意思增加我們的麻煩。我說不好意思的應該是我吧,我沒辦法讓她平順無事,怎麼換她說抱歉呢?阿姨的女兒接著說,媽媽洗腎二十多年了,本來狀況就比較多,他們一直很感謝我們盡心照顧。
去它的健保點值,管它社會輿論把現今醫病關係描述的多不堪,只要有這樣一個讓人感動的病人在,就值得繼續努力。
回家路上,喝著阿姨女兒帶來的星巴克咖啡,我突然可以體會正念帶來的喜悅。真的,不用恐懼,不要擔憂,只要老天爺讓我有工作的一天,我只管盡其所能把溫暖帶給大家,如果哪一天沒病人做不下去了,就代表老天爺要我休息,我也要喜悅接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