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麼要去那裡啊？”

當我說我要在紐約出差過後，要飛到 LA 找嘉伶的時候，朋友在 MSN 上這樣問。

「就順便找朋友啊！」

”從東岸飛到西岸？找朋友？真是有心啊！”　

「對啊！就有心啊，反正都已經飛到美國了。怎樣啦！」

”沒事啊！就覺得有人真是很有心啊！嘿嘿嘿。”

「滾去看你的星光大道啦！！」

”噢，星光大道，融～～～～～～～～～～”　

真沒想到星光大道會興起一股熱潮，更沒想到的是，我這位邁入中年已經有二個女兒的大學同學，居然成為這位有「家庭主婦之hello kitty」之稱的林宜融的fans，讓他願意自稱鄉民每天看PTT爬雷文(*1)。



嘉伶，其實是熟識很久的老朋友，國小的時候在同一個英文補習班補習而認識，沒想到後來國中又同校，大學的時候因為她和高中同學同系而又連繫了起來，在那個手寫信仍然盛行的年代，彼此書信來往了很長一段時間，而隨著她出國唸書以及資訊科技的進步，透過 E-mail 和 MSN 也能分享彼此生活的酸甜苦辣。

所以，我知道她忙著畢業個案資料的收集、工作機構尋找的困難，以及居留身份的處理。

所以，她知道我南北跑的奔波、數百萬經費專案取得與否的責任，以及對內和對外所承擔的壓力。

而當某一天，我突然驚覺幾乎每天地通著 mail 及電話（是的，越洋電話）的時候，發現有事不對勁，對！有事不對勁。


為什麼我這樣忙碌還要對著她說話呢？

為什麼不跟她講話感覺不對勁？

為什麼平常會在 MSN 上遇到的時間卻沒遇到，會焦慮？

為什麼.......


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帶我走入一個無法找到出口的迷宮裡，反覆地轉著轉著。

她說著自己不擅於知覺別人的感受，也不擅於表達自己的，心裡似乎有一個按鈕壞掉了，現在還找不到修的方法，所以讓我多擔待了一些，而我其實不明白的是為什麼說「要我多擔待一些」。她又說：越是艱難的時候，越是看見自己把自己擺放在別人觸碰不到的地方，看見別人試著釋放溫暖，卻發現自己好遙遠，只能看見溫暖卻無法感受。


也許，是因為看到這樣的赤裸而不自覺地陷落吧？心焦著是連擁住都不可得，理性地說著：「別人沒辦法作什麼的。你可以把自己放在別人碰不到的地方，應該也知道是可以放在可以被碰到的地方，只是，敢不敢而已。」說罷卻也覺得自己太過自大也無能為力。


糟糕？！　是愛嗎？　
是.....越過海洋的愛嗎？就算是這樣沒可能觸著摸著，也，愛嗎？

在夜裡輾轉思索，在白晝忙碌工作；身體是疲累的，精神卻是痛苦地醒著。

殘忍，甜蜜，耗神。



”去吧！去找個答案！”　
在知道要被公司派去紐約出差的時候，心底湧起了這樣的聲音。

”不管結局會如何，你都要能承受答案。”　聲音又說。



在飛往 LA 的飛機上，我翻著隨身書，

「每個人都在收集一些東西，屯積我們看到或感受到的東西。不管喜不喜歡，我們每個人都在拍照，內心式的拍照。」 (*2)


飛機抵達 LA 的上空，從機艙的窗戶看出去，街道燈工整地條條往外延伸過去，遠處一條線之外是一片黑暗，好像那是The Matrix 母體所虛擬出來的世界盡頭。步出 Teminal 的時候，看到電視影集裡才會出現的 L.A.P.D. 警車，然後是她的招手。


”飛行還好嗎？”
”工作順利嗎？”
”有沒有想去那裡？”
”想吃什麼？”
.............

一些尋常的朋友的拜訪的互動內容。

但是，我卻發現對話裡有一些異樣：她把我的班機號碼及抵達時間放在朋友家；她去德州遊玩，朋友接送她並順便幫她修了車子的雨刷；她需要讓朋友知道她的行蹤....。

我定定地看著她開著車的側臉。「請問，要交待行蹤的朋友，是男朋友嗎？」

她側頭看了我一眼，”是！”

車廂裡持續了好一陣沉默，身為廣告公司配音剪輯首席的我，在這一刻不知道該配上什麼的背景音樂。

”其實，”　她打破寂靜地說
”一開始我也覺得太誇張，因為他大我十八歲。後來.....”





那是 12/30。

然後，我們在 12/31 一起吃了晚餐，三個人，一起回到她房間裡看DVD，握著手（當然只有二人份）。

在DVD完畢後，我站起身，禮貌性地道晚安，回到自己的空間，眼淚無聲地滴落一整夜，顫抖著手一筆一筆地在隨身筆記本上寫著。

天明的時候，我聽見窗外有引擎聲，悄悄地拉開一點窗簾，他們臉上帶著笑容，在他們相互靠近的那一刻，我瞬地蓋上窗簾，快步地將自己埋回還留著餘溫的被窩。是鴕鳥也罷，我不想將那個畫面映入我的腦室底片裡面，因為記憶沒有選擇權。


而 1/2 是她的他的45歲生日，「沒關係，妳陪他去過生日，我跟大姐留在家裡沒關係。」大氣和識時務，一直是我秉持的原則，太過於會假裝的結果，便是就算我的血液和眼淚往內流著，站在我面前也沒人看得出來，也或者，每個人都看得出來，只是不忍心而陪著我演戲。

那天，大姐為我煮了午餐，聽說她是內地護理界的第二把交椅，審過無數國際Journal Paper，過了太多抵達一地便被戴上花圈的生活，而決定來到美國唸護理博士。那天，新聞播著台灣 101 大樓以及雪梨歌劇院的煙火釋放秀，而她說她看電視定頻在新聞頻道和 Woman Channel，因為看到演員太醜就想轉台。




要搭機返回台灣的時候，提早抵達機場，經過了繁瑣的 check in 手續後，離登機時間還有二個小時。

「回去吧！我進去了。」

”有話跟我說嗎？”

「沒有。」我其實不知道要說什麼，「妳有話跟我說嗎？」

”回台灣快樂點。”　　呵，這該如何反應好？



十幾個小時的飛行時間，電影選單裡有「最遙遠的距離」，知道裡面有我喜歡的桂綸鎂。選了來看，卻被情節一再一再地擊中心臟，而必須離座到廁所痛哭一場。


「如果你誠摯地尋找，那麼你會無情地對待自己！要學會無情需要花時間，要敢於無情也要花時間。」*2


在下飛機前，書裡這樣寫著。







*1 爬文，指的是看文章；雷文，指的是文章裡有炸彈，例如在哈利波特才剛上市，就有人把結局寫在 post 裡一樣。

*2 From <拉達克之旅> P.78, P.8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