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10-13 15:30:55阿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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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丁
1導言和概述

對於這篇文章,那些或許對此感興趣,類似我的人,如果始終不懈地關注自己的內心世界,彷徨徘徊,不知何以爲家,並且有勇氣對自己的一切用邏輯加以評判和審視的人,可能會發現某種隱藏於人性之後的壯麗的東西。當然從我這樣一個業餘愛好者的角度來向你傳達,即便你感到可笑也是應當的。

不知道中國人對於尼采的印象如何,他在二十世紀的身影逐漸變得高大確是事實。他被一份雜誌評爲影響世界的一百個人之一。他在西方世界的聲名巨大,在日本,他的書也是一版再版。我在兩年前看過他的書,那時似乎是要作爲一種對於自己理解力的挑戰。然而,現在,我要爲我起初那些想法感到羞愧,我褻瀆了一種偉大,縱然這種偉大也許代表一種道德的苦難。

從思想的鬥爭性上說,尼采絕對是一個時代的批判者,一個敢於向一切倫理和道德挑戰的鬥士。他的哲學在於把德國另一個唯意志論哲學家阿圖爾 叔本華所宣揚的生命意志加以放大和擴充,上升爲一種對權力的的無限的欲望,從而推出了自己的權力意志論,也即超人哲學。也許是因爲一種不可思議的瘋狂,所以一開始就充滿了不穩定的特質,爭議和挑戰從沒有一刻停止過。但是應該承認他的唯意志哲學在邏輯和語言的表達上的確沒有明顯的破綻,並且你甚至會被那種卓絕和獨特的思想打動和影響,那些警句一般的話,即使惡毒,卻讓人覺察到一種審美的意義。而我想要做的,只是想通過盡可能準確的閱讀和理解,試圖精確的描述和傳達那些他想要告訴世人的所謂的真理,當然,這些所謂的真理,對絕大多數一切按照正常渠道獲取知識的人來說,甚至擊碎了他們賴以生存的原則和道義,一如我,所以任何人,都想要對他這些在邏輯的完備性上幾乎毫無破綻的結論發出一些不同的聲音,也許只是爲了正義和尊嚴的榮耀。

正因爲如此,就我最直觀的感受來說,有時候,哲學更像是一種邏輯學和修辭學的遊戲,所以差不多每個哲學家都有作一個文學家和演講家的技藝,不過,我想他們也只能做一個不受歡迎的文學家而已。人們認爲他們作著事不關己的遊戲,或許他們可以被視做瘋子,精神變態者,他們在自己囚禁自己。

自古以來的所謂哲人,亞裏士多德,柏拉圖大多都是悲觀主義者,任何一個真正從考察世界入手的哲學家,才算是一個真正的哲學家。尼采擯棄也汲取了部分這些所謂真正的哲學家的思想,所以悲劇的世界觀形成了尼采哲學中的一種不可磨滅的基調。

尼采的哲學用一句話簡單來說,就是對於既成價值的批判並實現向新價值的轉換。但是他的賴以推論和演繹的前提似乎是完全異于常人的。他所直接依賴並信任的似乎是一些被我們長久以來遺忘的但卻存在的東西。他在這一條路上走的相當的深遠,達到了一個足夠眩目的高度,甚至對二十世紀的歷史進程都産生了重大的影響,法西斯的人種論就披上了超人論的外殼,這也許是至今日本軍國主義的精神支柱。那麽,他是如何實現的呢?

簡單來說,尼采的哲學大概經歷了三個過程(也即紮拉圖士特拉口中的三種變形):精神是如何變成駱駝,駱駝是如何變成獅子,獅子又如何變成孩子。精神原本是一些既成價值,駱駝馱著所謂這些價值的重荷在虛無主義的沙漠中前行,進而把他們抛棄,踐踏,批判,這是獅子的階段,最後變成孩子,也就是新價值的創造者和新遊戲的倡導者。尼采的哲學思想和著述進程大概也是沿著這條路而來的(當然如果不是他後期精神錯亂使著述的進程被打亂,也許我們會看到的更明晰一些)。

2 新哲學爲何必須是不合時宜的?

尼采的著述採用箴言和詩的形式,這本身就是批判性和破壞性的。他用解釋價值判斷代替認識的真實的理想的發現。解釋用於固定現象的“意思”(也許是片面的,斷裂的),用價值判斷來決定這些“意思”的級別的價值,把這些“意思”進行總合但是並不改變和消除現象本身的多樣性。用箴言來診斷現象,用詩來進行價值的創造。所以這裏未來的哲學家形象是一個立法者。

這樣的哲學家形象實際上也是遠古哲學家的形象。只不過自蘇格拉底之後,哲學的方向變了,或者說蘇格拉底之後,哲學走入了歧途。所以我們並不需要找到一種新的統一,我們只需要找到那自蘇格拉底以後日漸丟失的本已存在卻被久久遺忘的一種東西。這就是思考和生存的統一:生存使思考“活化”(啓發思考方法),思考反過來肯定生存(使生存具有能動性)。我們的任務只是找回這些觀念而無須再發現。

哲學自身作爲一種力(而諸力的法則是:它不掩蓋在先在的諸力假面之下便不會出現),只能爲了生存而化妝而變異,只能在退化背叛中聽任自己被蒙上假面才能獲得發展。這樣哲學就丟棄了思考和生存的統一,轉而把思考放在一些更高價值(道德,美等)的對立面,並據此來衡量,限制,裁判生存,這樣生存顯然被貶值爲與那些所謂更高的價值並存的病態。所以立法哲學家的任務只有兩個:批判既成價值,創造新價值。這就是錘子和轉換。但是,我們面對的情況是,哲學的地盤被那些墨守既成價值的公職哲學家佔據(他們爲了生存而作出並堅守的選擇),哲學除了統計爲了服從而賦予自己的全部理由之外別無他事。哲學以生存負重的能力來評價生存(重物即既成價值),這就是沙漠中的駱駝,而這顯然是錯誤的。

我們來看看哲學史的發展。蘇格拉底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呢?從某種角度(本質與現象的對立,可知與可感的對立)來說,蘇格拉底創造了形而上學:他使生存成爲被裁判的東西,並使思考成爲那些挂上更高價值招牌的尺度和界限。而康得暴露了對認識的虛僞要求(不徹底的不可知論者),但是他從不懷疑這些價值的性質和起源,他並未給出一個立法哲學家的形象,但他的責難卻完整地保留了我們需要的一切。

辯證法從某種程度上延長了這種戲法的生命。辯證法篤意要找回那些被異化了的屬性。但是如果這些屬性本身就表現了衰退的生存和損壞生存的思考呢?辯證法的工作讓我們成爲這些屬性的主體(或者說我們經過努力處死了上帝,但卻保留了上帝的位置,並使自己成爲上帝)之後,唯一的變化只是:我們原本是被迫承擔那些價值的重負現在轉而成爲自願,但是價值所依存的視角或者說價值判斷並沒有改變。

所以進行價值轉換僅僅殺死上帝是不夠的,尼采甚至在很多的場合提到殺死上帝的人是“最醜陋的人”。自蘇格拉底以來漫長的哲學史就是一個讓我們逐漸屈從進而麻木的歷史。所以新的哲學必須是不合時宜的,並且應該總是不合時宜的。

3 權力意志代表什麽?

我們現在從觀察現象的“意思”入手。現象的意思存在於一個複合體諸力的關係之中。而各個力必然有著不同的性格,即能動的,或者反動的。它們之間的區別在實際中應該是明晰的,不僅是量上的區別,最主要的還是質和類型的差別。實際上,力的本質也總是在它與其他諸力的關係中得到。

力與力的關係也即“意志”,我們據此來理解尼采的“權力意志”,它不意味著(至少不首先意味著)渴求權力,或者說希望支配。因爲一旦這樣認爲,就不可避免地把權力意志依存于既成價值,而這顯然不利於研究作爲能夠創造新價值的隱蔽原理的權力意志的性質。而權力意志中的權力並不是意志欲求的物件,而是在意志中欲求的人。相對於諸力的不同性質(能動或者反動),權力意志也分別有兩種相對的深刻的流動的性格,這種性格顯然要比單純的某種質的力的性格深刻,因爲權力意志可以看作一種示差的要素,其他的諸力的性質在與之對比中得以彰顯。權力意志更多的不是欲求索取,而是創造給予。在能動的力中,肯定是最初的,否定僅僅是後果,是作爲收益的追加部分,反之,在反動的力中,否定是最初的,只是通過各重疊加而得到貌似肯定的結果。這些都是權力意志給予的。肯定和否定就是權力意志的質,因此價值判斷之於權力意志中的原理就如同價值判斷之於現象中的意思的原理。

然而我們面對的卻是奇怪的歷史:反動的力占優,否定的質在權力意志中取勝!這就是所謂的虛無主義的勝利。那麽我們如何看待這一勝利呢?如果反動的諸力本身結合而形成一個比強者之力(也即能動之力)還要強的力的話,那麽我們就看不出什麽改變,看不出價值判斷基於什麽(也即說我們無法判別說是反動之力還是能動之力取勝了)。但是,事實上,反動之力所做的是分離,也就是把強者和強者所能做的分開,從而使自己取勝,也就是說弱者之力(也即反動之力)不是靠自己的合力而是靠自己的卑下的傳染力取勝的。自然法則同情弱者,弱者有病(有病可作爲生存向它反方向的回復)並傳染給所有人才使得虛無主義獲得了勝利。這顯然是不適當的,因爲整個社會都是病態的。但是弱者決不因有了力量而不再是弱者,奴隸決不因有了力量而不再是奴隸,反動之力也決不因佔據上風而不再反動,對尼采來說,關鍵在於質的類型學。

但只有在這個時候,權力意志才表現爲希望支配,但這是虛無主義勝利下的權力意志,是弱者取勝時所要求的觀念。這樣情況如同,一個病人說,啊,如果我的身體好,那麽我可以這樣做(或許他已經這樣做了)。但是顯然他仍然是病人,他決不會因爲說了這些話而使得病情好轉,那些始終是病人的觀念,世界都是這些病人的觀念,所以到處都是被顛倒的價值,被顛倒的價值判斷,被顛倒的形象。

4 虛無主義是如何取勝的?

瞭解一下虛無主義勝利的諸階段,這可以說是尼采最大的心理學發現。

①怨恨:來自弱者的外向的指責和非難。是你的錯,是你的錯。。。。。。
只要我是弱者,就是你的錯。反動不能再被“驅動”,而變成一種對抗能動的感覺,即“怨恨”。這樣的結果是使人們陶醉現狀,而對於行動感到羞恥。一隻羊這樣說,我可以象鷹一樣飛,只不過我不願意這樣做,但並不是我做不到,你們仍然要把我當作鷹來看待。

②內疚感:來自弱者內向的要素。是我的錯,我的錯。。。。。。
自己檢討自己,以自責爲誘餌博取同情,用釣魚手法攝取生命而得到恢復,以自省有罪來獲取最大程度的傳染力結成反動陣營。

③禁欲主義的理想:昇華的要素。
反動之力希望的最終是對生存的否定,爲生存贖罪。它的權力意志在於否定,也就是虛無意志,自然只是支援那些衰弱的意志,衰弱的生存,也就是那些近乎零的狀態。它要人們根據那些更高的價值(例如道德,美等)來裁判譴責壓制生存,壓制自己的欲望。這樣做的結果必然是把生存導向虛無。這就是上帝與虛無主義,人與反動之力的同盟,我們眼前的一切都被這樣顛倒了。

④上帝之死:回復的要素。
宗教改革之後,人類顯然背負了一個新的重荷,這就是上帝之死。而上帝恰恰是由人類自己殺死的,這樣帶來一個必然的邏輯結果:人類取代上帝,人類自己成爲上帝。然而正如前邊所說的,“虛無主義”的形式並沒有變,“虛無主義”仍然在延續。它以前意味著:用更高的價值貶低否定生存;它現在意味著:否定那些更高的價值,用人性的,太人性的價值取代它們(道德代替宗教,效用,歷史,進步代替神聖的價值)。唯一的變化只是,人類由被動變爲主動承擔這些價值,甚至向虛無主義的沙漠更進一步。上帝之死的結果是,一個反動之力主動地英雄似地承擔了虛無主義的産物,並且在每次承擔否的時候都要說是。

⑤最後的人和希望滅亡的人:終止的要素。
毫無疑問,上帝之死是一個熱鬧的事件,它把虛無主義向前推進了一大步,卻也把自己推入了死亡的深淵。上帝之死顯然表明反動之力與上帝(或者說其代表的價值)的同盟破裂(因爲弱者宣稱不再需要上帝),在反動之力宣稱不再需要“意志”的同時,它們顯然也向虛無的深淵更進一步。最後必然將有一個人,他說,一切都是空的,什麽也沒有,與其說是虛無的意志,不如說是意志的虛無!這樣虛無的意志決裂而成爲否定反動之力的代表生存的意志,從而喚醒人們積極的自我毀滅。這樣就又會有一個希望滅亡的人,他宣告虛無主義的終結,而宣告新價值的時代,肯定生存的時代到來。
我們看到價值轉換所需要的一切都準備好了(而價值轉換所需要的一切還必然要經歷虛無主義的階段而得到)。

5 價值轉換是如何完成的?

價值轉換(或者說重估一切價值並創造新價值)可以視做尼采最偉大的創造。

價值轉換可以定義爲:力的積極生成,權力意志中肯定的勝利。在虛無主義的支配下,否定性是權力意志的基礎和質,肯定只不過隸屬於否定,那時的“是”是一種虛假的“是”。而現在一切都變了,肯定成爲權力意志的主宰,本質或者權力意志本身,而否定則是伴隨著創造的驚雷和創造對反動之力的全面批判而來。價值的轉換意味著否定和肯定在不同情境下關係的顛倒,我們需要領受的是一種鋪天蓋地的價值觀和理念的轉換(這是尼采所謂的驢的叫聲與紮拉圖士特拉的“是”的本質不同,相對的,兩種情況下的“否”也是對立的關係),但這必須在虛無主義完結之後,在最後的人和希望滅亡的人出現之後,否定才最終轉而成爲反對反動的力而服從于更高意義的肯定。

那麽肯定的又是什麽呢?虛無主義所禁止和批判的並非是“存在”,而是多樣性和生成所代表的生存。虛無主義認爲生成是贖罪的,應該被“存在”所吸收;多樣性是罪惡的,應該爲“一”所同化。生成和多樣性是應該被判罪的,這是虛無主義最初的也是最後的話。而在肯定的權力意志中,我們則要首先把多樣性和生成提高到最高的權力加以肯定。那麽哲學本身就將不再懷有某種模糊的罪惡感,而將以多樣性的肯定之中各式各樣的實踐的歡樂作爲從事其自身的唯一動機,這也許就是解放哲學的途徑。肯定本身是價值轉換的第一個形象。

多樣性以其多樣而被肯定,生成以其生成而被肯定。而肯定本身又是多樣性的,是生成的。這就是所謂的雙重肯定,是價值轉換的第二個形象。這好象是狄奧尼索斯喚出戒指中的戒指,或看到鏡子中的自己對自己說:啊,你是被我肯定的!。這也就是狄奧尼索斯和阿裏安這神聖的一對兒(阿裏安總是在狄奧尼索斯的耳邊說著“是”)。

狄奧尼索斯自身承認上述的所有性格。但我們和他最初的形象相距已遠。最初酒神狄奧尼索斯和日神阿波羅的同盟的二元衝動說淵源于叔本華的哲學。日神作爲表像的世界,酒神作爲意志的世界。後者對於前者的本原關係也脫胎於意志和表像的本原關係。當然這不是問題的重點,隨著尼采的著述的進程,狄奧尼索斯與蘇格拉底的對立逐漸演變爲狄奧尼索斯與基督(聖保羅和佛,或者說它們代表的神聖價值)的對立。但是我們需要慎重區分耶穌和狄奧尼索斯兩者的殉教。耶穌的殉教自身是企圖作爲否定生存的證言,而狄奧尼索斯的殉教自始至終都是對生存的肯定,對能動之力必然勝利的肯定。而爲了肯定自身被肯定,他需要第二次肯定,這就是阿裏安,她的出現調和了狄奧尼索斯或者狄奧尼索斯式哲學家的各種關係。

在這種肯定下,“存在”和“一”也擁有了新的意義,“一”被看作作爲多樣的多樣性,而“存在”則被看作是生成的變化的“存在”。人們肯定多樣的“一”,肯定生成的“存在”,肯定偶然中的必然。這樣看來,狄奧尼索斯猶如一個賭徒,他從偶然中讀出必然的數目,然後再次下注。這就是價值轉換的第三個形象,“永遠回歸”的遊戲。但需要區分的是,“永遠回歸”並不是“同一”在回歸,並不是“同一”在向自身回歸。因爲“同一”並不先在於多樣的東西,回歸是“同一”的原始形式,而這些原始形式本身代表著多樣性和生成,是多樣性的東西。“同一”並不回歸,回歸只是生成的東西的“同一”。

那麽“永遠回歸”的本質是什麽呢?尼采講述的秘密在於:“永遠回歸”是一種選擇,是一種二重選擇。首先從思想上說,爲了把自律的意志從道德的束縛中解脫出來,我們必須用和欲求“永遠回歸”一樣的方式來欲求它,這就排除了“半欲求”,排除了我們在“一次,只一次”的條件下欲求的一切(從情理上理解這顯然是一種更爲美妙的方式,我們可以通過多次努力獲得接近完美的東西)。而“永遠回歸”本身是選擇的存在,只有肯定的才回歸,只有被肯定的才回歸,只有歡樂才回歸。“永遠回歸”本身包含有一種驅除一切否定的離心力,因爲“存在”是生成,是排除否定的肯定,也就是說怨恨,內疚感之類的東西將只出現一次。

那麽我們又如何理解尼采多次提到的永遠迴圈呢?(似乎他把“永遠回歸”看作“永遠迴圈”,這樣意味著一切最好的和最壞的一起迴圈,尼采在一定的時期裏有過這樣的表述)實際上,這是出自不同的角度,這只不過是在描述按照緊張的不同程度區分之下的連續事件或者說觀念。對上帝之死的描述就是如此(也就是說是對同一事件在不同角度不同程度的描述,而不是對這一事件的多次回歸的多次描述)。對於“永遠回歸”同樣是兩個描述:一個是生病的紮拉圖士特拉,一個是健康的,或者說是正在恢復的紮拉圖士特拉。使得紮拉圖士特拉得病的正是永遠迴圈的說法,他認爲這是一個平凡而又可怕的說法。平凡在於它是一個自然的,動物的,直接的確信(這就是紮拉圖士特拉對鷹和蛇所說的,你們讓“永遠回歸”變成了“老生常談”,變成了喋喋不休的東西),而可怕則是說,虛無主義也將一起迴圈,那些可惡的東西也將回來(而這讓紮拉圖士特拉感到恐懼,對永遠迴圈諱莫如深)。康復的紮拉圖士特拉則認識到,自己以前理解的“永遠回歸”是不確切的,“永遠回歸”不是一個迴圈,不是“同一”在回歸,不是“同一”在向自身毫無變化的回歸,它不是代表一種對人類的苦難的道德懲罰,它即便是反復,也是一種有選擇的反復,是一種有救助的反復。

接下來,就是價值轉換的第四個形象,也是尼采最激動人心同時也似乎是滅絕人性的創造:包括超人並且産生超人。因爲人是一個反動的與虛無主義結合的存在,爲“永遠回歸”所拒絕。(就是這一點使尼采對人類深惡痛絕,稱呼其爲奴隸,群畜,並反對和斥責一切人所建立的秩序和體系,這一點讓他倍受責難,因爲顯然,他在這一點上得罪了全人類)價值轉換與人的本質有關,而這種轉換又只能從人而來,從而産生超人。

超人又是一個什麽形象呢?超人是所有被肯定的東西的集合體。他必須擁有無比衆多的特性,擁有人的一切高級的和低級的情感,他要能深入愛恨,也要比別人更能體會人性應有的苦痛;同時他欲望繁多,也有著最高貴的天性,那就是永遠的利己與愛自己;他擁有那些依靠虛假希望和信念生存的人所享受不到的快樂。而他的最大的快樂也就是用自己的天生的馴育他人的本能,馴化他人的頹廢的道德,以接近這個世界的本質。而最重要的一點,乃是超人擁有超人的感官,所以他可以發現這個世界的可認知性,概括性,可行性和美感盡皆消失,目的編排本身就是一種假像,越發深入的瞭解,對世界的估價越低,最後發現一切竟然毫無意義。換言之,崇敬的真理也不過是虛假幻象的結果,不如去崇敬那些遠遠超越真理的虛構之力。直到世界未開化時,整個世界的價值反而因此顯現。總而言之,超人可以代表並賦予我們需要的一切

如何看待超人呢?一方面,超人必然以最後的人和希望滅亡的人爲媒介,卻又必須站在他們的對立面,作爲人的本質的分裂和改變而從人中産生出來。另一方面,他卻不是靠人才産生出來的,他是位於兩種道德譜系交叉點的一個哲學形象:是狄奧尼索斯和阿裏安産生的成果。紮拉圖士特拉繼承了狄奧尼索斯的血統,但他卻不如狄奧尼索斯,他是狄奧尼索斯的先知和預言家。紮拉圖士特拉把超人看作自己的孩子,而他卻被自己的孩子超越,真正的父親是狄奧尼索斯。

激動人心的價值轉換就是這樣完成的:狄奧尼索斯或肯定,狄奧尼索斯和阿裏安或雙重肯定,“永遠回歸”或加倍肯定,超人或者其代表的肯定的類型或産物。

6 結束語

我們這樣走完了尼采的哲學之路,但是很顯然,會有疑問的地方。尼采自己在重估一切價值中設定新價值,他想要成爲享受特權的未來少數精華的預言家,並成爲歐洲虛無主義最大的診斷家。但是,所謂新的價值在“現代性”危機中越來越難以捉摸(以至於這些價值反被視同虛無),時代的創造者被看作是哲學的破壞者,虛無主義的診斷家反被看作是最大的虛無主義者,這恐怕也是尼采始料未及的。

或許正因如此,尼采自稱是時代“繼父之子”,而不是“時代之子”,他也敏感的察覺到自己面臨的境況,所以,他自己說,“我的哲學是爲兩百年後的人寫的”,“我來到世間太早了”,“我願用好的格言爲自己鋪設地獄之路”。或許正是這種“明知不可爲而爲之”的孤獨使得他落得了一個“斯人獨憔悴”的精神錯亂者的結局。他顯然在愜意與壓抑的交替中度過了太久,一會用“自己的翅膀飛上自己的天空”,一會又不得不重新回到地面來,我們就明白他的精神錯亂也許也是可以理解的了。


附:尼采作品中的主要人物
鷹(和蛇);驢(或駱駝);蜘蛛(或舞蛛);阿裏安(和泰塞);
小丑(猴,矮子和魔鬼);基督(聖保羅和佛);狄奧尼索斯
上等人(按序如下)
①最後的羅馬教皇;②兩個國王;③最醜惡的人;④面對螞蝗的人
⑤志願乞丐;⑥巫師;⑦漂泊者的影子;⑧預言者
紮拉圖士特拉(或獅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