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07-09 06:02:41曹墉=倫爺

〈王力雄《我的西域,你的東土》摘錄(一)〉



        為了解新疆問題,剛買了王力雄的《我的西域,你的東土》。我估計看過此書的香港人不太多,所以一邊讀,一邊將精彩部份摘錄下來,跟大家分享。大家如果有興趣,不妨去書局購買此書。出版社是大塊文化,全書473頁,原價$150,旺角樓上書店有八折。

1、「新疆一直是我神往之地,......此行的另一個目的是結交維吾爾人。在漢人圈裡研究新疆問題無疑是荒謬的,然而大多數中國的研究者正是如此,他們把維吾爾人看成不可接觸。記得一九九三年我打算開車從烏魯木齊去維吾爾人聚居的南疆,所遇漢人無不勸阻,大肆渲染維吾爾人的凶險,列舉漢人受到的攻擊。......如果非去不可,要遵循『三不』原則—在維吾爾人聚居區不停車,不過夜,不接觸。......這當然有新疆漢人的誇張和自我驚嚇,但現實中的確也能感受到維吾爾人對漢人的敵意。」—頁15。

2、「這次我終於能夠進入維吾爾人的圈子。......我在烏魯木齊見到那位表弟時,他剛參加出國英語考試,一見面就向我感慨,填寫考試表格上的民族欄 時,列出的九十九個民族竟然沒有維吾爾族,因此他只能在『其他』一項上打勾。『藏族比我們人口少,表上卻有藏族﹗』他說。『雖然我們有近千萬人,有源遠流長的歷史,可是世界似乎不知道有我們這個民族,更不要說知道新疆問題。』」—頁15-16。

3、「有一天喜出望外地在兵團機關某個辦公室發現了一本《文件彙編》。那厚厚一本裝幀簡陋的內部印刷物,彙集了從中央到新疆自治區針對兵團的多數文件。......為複印又費了一番心思。雖然滿街都有複印店,但是不久前一位台灣記者就是被複印店舉報稿件中有對中共領導人的批評,因此被新疆警方拘押。」—頁22-23。

4、作者因「竊取國家機密文件」被關進新疆看守所後的見聞:「我後來發現這是一個有意思的現象,在安全廳看守所裡,少數民族犯人一般都是政治犯,漢族犯人幾乎全是經濟犯。......這兩種漢族犯人幾乎都不是普通百姓,或是高官,或是巨賈,即使是在監獄裡,模樣也能看得出原本在外面的地位。看守所給他們一定優待,如允許親人探望的次數多,送進的食品和營養品也比較豐富。......同樣是犯人,當地民族與漢族相比境況卻差得多。他們多數家不在烏魯木齊,又是底層百姓,沒有疏通關係的能力。我進去的時候,穆合塔爾已經在看守所關了近一年,他母親從南疆千里迢迢來了幾次,希望看他一眼,卻一次都沒讓見,給他帶的東西也送不進來。只有送錢看守所願意代收,為的是讓犯人能在看守所內買東西,增加看守所內部人的商業收入。」—頁50。

5、「今天中國的監獄,有錢能使處境改善很多。不幸的是民族犯人多數
沒錢。新疆當地民族的收入普遍比漢人低。漢人可以隨手花的小錢,對當地民族往往是難事。以吃飯為例,......如果想吃飽或換口味,只有自己花錢買看守所提供的加餐。每份八塊錢,......每份加餐的成本應該不超過一塊錢,因此有很高利潤。穆合塔爾的父母是幹部,家庭條件還算好,都只能偶爾加餐,大多數民族犯人則是長年吃兩頓,總是處於饑餓狀態。」—頁51。

6、「民族犯人除了經濟困難,處境也更不利。他們的案件往往與反對漢人統治有關,因此在以漢人警察為主的看守所中被當作真正的敵人。中國以往的意識形態已經瓦解,過去被視為醜惡行為的貪汙受賄等,現在都見怪不怪,只剩下民族主義被當局用於整合人民思想,不斷強化在民族主義煽動下,新疆漢人普遍仇視當地民族的反抗行為。安全廳看守所的警察更是要使用手中權力,讓『搞分裂』的當地民族犯人嘗到『國家鐵拳』的滋味。」—頁51。

7、「在所有『管教』中,我只見過一個維族人,其他都是漢人。那位維族『管教』......對維族犯人從來只講漢語,不講維語,也沒有任何照顧與憐憫,好像他們不屬於一個民族,或者是他已經加入了漢族。......一個連本民族語言都不敢隨便講的人肯定受著極大的壓抑。連跟漢人混得不錯的維族人都常有受辱感覺,因為新疆漢人只要不注意身邊有維族人,歧視和侮辱的話可以隨時脫口而出。即便是對某個維族人表示好感,讚美的話也是說人家『一點不像維族』。在看守所這樣的漢人圈中,那位維族『管教』不知得嘗受多少這種有心無心的侮辱,卻只能壓在心底。痛苦只有他自己知道。」—頁51-52。

8、作者訴說維族牢友
穆合塔爾入獄的原因:穆合塔爾入獄的罪名,是他企圖組織維吾爾人在北京進行一次請願,抗議對維吾爾人的歧視。其實那不過是一個想法,口頭上做過一些討論,並沒有實施,而且已經決定不做,因此即使按照不允許人民表達意見的專制法律,也不該算有罪。但我見到他時,他已經被關了一年。他在法庭上雖然堅持自己無罪,卻不指望法庭真會判他無罪,頂多是希望少判一些。」—頁55。

9、毛澤東時代與近十數年的漢維關係變化:「很多中國人都知道維族農民庫爾班騎毛驢到北京感謝毛澤東的故事,也許那是宣傳,但我的確聽過老輩維吾爾人講述當年的民族融洽和他們對漢人的好感。那時公共汽車上的漢人見到少數民族會主動讓座,中國內地更是到處把少數民族當作歡迎對象。他們當時把漢人當成老大哥,認為漢人到新疆真是為了幫助當地民族發展。然而在最近十幾年,民族關係惡化速度驚人,程度也特別嚴重。尤其是在年輕人中間,漢族和當地民族的隔閡越來越深。甚至在同一住宅區裡,小孩子都以民族分團夥,互相之間除了打架沒有其他來往。」—頁55-56。

10、「導致民族關係惡化的,主要是當局政策,與漢人行為也有關。新疆漢人總是以統治者眼光看待當地民族,非我族類,其心必異。一九九七年新疆出過爆炸事件後,為了防止炸彈,政府曾要求在公共場所對人們攜帶的包進行檢查。但是檢查者對漢人的包只是走形式地掃一眼,對當地民族人士的包卻百般細查。這種明顯的民族歧視很快蔓延到整個中國,無論在哪個城市,看見新疆當地民族模樣的人,警察動輒攔住盤問;新疆面孔的人攔計程車,到處都不停車;住旅館也常遭拒絕。」—頁56。

11、「中國內地城市對新疆人的歧視傷了很多新疆人的心。僅僅這種歧視就足以把新疆人推到漢人對立面。既然你們像防賊一樣防我們,我們為什麼還要在一個國家﹖罪犯哪裡都有,怎麼能因為新疆出了恐怖份子,就把所有新疆少數民族都當成罪犯。漢人犯罪的更多,為什麼不對漢人採取對少數民族的措施﹖西方社會有種族歧視,但要隱蔽得多,至少不敢像上海那樣赤裸裸地實行種族隔離,......新疆當地民族的人為此憎恨漢人又有什麼值得奇怪﹖」—頁56。

12、「穆合塔爾想請願,是指望政府能出面改變這種歧視,應該還是對政府抱有希望,把政府當成解決矛盾的仲裁者。如果政府能夠接納請願,調整政策,糾正漢人對新疆當地民族的歧視,本來可以把矛盾及早消除,避免民族關係出現敵對。然而,僅僅因為一個維吾爾青年想為本民族受到的不公平對待進行表達,這個政府就把他關進監獄,而且處心積慮把他判刑。那麼,維吾爾人還能用什麼方法表達自己的不平呢﹖這個政府又還有什麼權利譴責那些要用炸彈來說話的人呢﹖」—頁56-57。

        今日先讀到這裡,明日繼續摘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