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lack Robe 黑袍
魔光實驗室影推
台法電影對照《賽德克‧巴萊》專題
導演:Bruce Beresford
英文發音,101 mins
十七世紀,一位耶穌會教士在美洲傳教,堅貞的教士見識到當地原住民的人生觀和自然觀。不一樣背景、信仰和文化的人在險境裡相識,基於愛和尊敬的基礎,漸漸瞭解而接受對方…
◎ 為配合近期的國片熱潮,魔光影展特別推出台法電影對照系列。
第二部份推出與《賽德克‧巴萊》對應的原住民及文化衝突系列專題。
此片改編自知名英國作家Brian Moore 同名小說。
時間:2011.10.25、10.27 週二、四 18點30分
地點:文二館C2-220魔光實驗室
《賽德克.巴萊》的歷史真相與隨拍札記---作者郭明正序:
寫在《賽德克.巴萊》殺青之前 Kari Mpqhedu Psuega《Seediq Bale》
首先,我要向讀者們簡單地自我介紹。我來自南投縣仁愛鄉互助村 的清流部落,日治時期被稱作「川中島」社。清流部落居住著我的族人──賽德克族德固達雅人(Seediq Tgdaya) ,日本殖民政府稱我們為「霧社蕃」。日治以來,本賽德克族即一直被歸類於臺灣原住民九大族中的「泰雅族」,因此相對於泰雅族而言,一般國人對本賽德克族是較陌生的,而本族於2008年4月23日終獲得正名為賽德克族(以下簡稱本族)而自立為一族。
本族係由德固達雅(Tgdaya)、都達(Toda)及德路固(Truku)等三個語群的族人所組成,筆者則屬德固達雅語群(以下簡稱本群)。本族三語群之間,除女性傳統文面的式樣及地方方言的腔調有些許的差異外,即無法再予以更嚴謹的區分。1930年間,本群先祖在難忍日帝暴政的肆虐之下,當時被日方規劃為十二社 的「霧社蕃」中,有六社 的族人終於發動震驚國際的抗暴行動──「霧社事件」。事件後,日方將我六社倖存的先祖們迫遷於川中島,即今南投縣仁愛鄉互助村清流部落。先祖父Dakis Duya,日名吉丸太郎,光復後改漢名為郭金福。先祖父原為馬赫坡(Mehebu)人氏,即參與抗暴六社中的馬赫坡部落人,於1931年5月6日隨倖存的298位六社族人迫遷於現今的清流部落,時年23歲。
2003年間,魏德聖導演曾拍攝五分鐘的《賽德克.巴萊》短片,當時受家表妹Mahung Pawan張淑珍女士之託,曾將該短片的漢文對白譯為賽德克語。是否因這一段的「對白翻譯」之緣,當果子電影公司擬於2009年10月底開拍《賽德克.巴萊》的正片時,再度託請我翻譯該片「賽德克語版」的劇本,且邀請我擔任該片的隨隊族語指導人員,並列為拍攝《賽德克.巴萊》的工作人員,讓我有機會成為該片號稱「百人劇組」團隊的一員,但之前我從未曾與魏德聖導演謀面。直到2010年的5月間因魏導演受本族人之邀約,希望能就該片劇本的部分內容與魏導演溝通,始與導演魏德聖先生首次會晤於埔里南光國小的閱覽會議室。
籌拍《賽德克.巴萊》的前置作業我無緣參與,直至錄製賽德克語的對白時,才正式與其他的劇組工作人員有所接觸,並於其主要演員以及一般演員接受族語訓練時,即開始踏上堪稱我人生的「奇幻之旅」。因在過去的歲月裡,雖曾偶遇電影團隊拍攝外景的攝製境況,但也僅屬好奇心之所驅而只能佇立遠觀,從未身歷其境地觀看電影的攝製過程。這次近距離地看著導演、攝影師、燈光師、收音師以及造型師、特殊效果、特殊化妝、爆破等等的現場操作,讓我猶如墜入夢幻之境。
本群的族語(德固達雅語)竟能成為某部電影的主要對白,是我不曾幻想過的,我先祖抗拒入侵殖民者的奮戰史也能搬上大銀幕,甚或能放諸於國際大舞台,更是我無法想像的。而片中只要與本族有關的道具,如劇組搭建的傳統部落、住屋及其生活用具,演員的裝扮、服飾以及文面等等,對我而言,似親切卻又感到遙遠,似熟悉卻又覺得陌生。
劇中只要是屬於本群語言的對白,拍攝時不論是由哪一位演員所說出,我一定要在旁「伺候」並戴上耳機「洗耳恭聽」。因此每遇拍攝場次的劇情內容與我清流部落族老的口述情節雷同時,雖心中明知戲是依劇本演出,但演員的對白卻經由耳機句句扣我心弦,演出者情緒的起伏波動、表情的喜怒哀樂,卻一幕幕無法抗拒地闖入我眼簾,總每每讓我悲切難忍地暗自飲淚或當場落淚。為不讓在場的演員以及劇組的工作同仁們,認為我矯揉造作或太過感性,即常低頭聆聽對白而不再注視著演員們精湛的演出來「逃避現實」。
我以為,能聚集不同領域的專業人員是攝製《賽德克.巴萊》的關鍵要素。或許全球所有電影工業的製作皆如此,但《賽德克.巴萊》劇組人員的專業與細膩度是我看見的。就如我個人在號稱百人劇組中,扮演著族語(德固達雅語)指導人員的小角色,但這小小的角色卻要監策著整片中約百分之九十以上的對白,這或許也是本片導演組當初決定該片的族語指導人員,一定要由出身清流部落的族人來擔綱的原因吧,因清流部落的族人是「霧社事件」中的抗暴主戰者。在因緣際會之下我被選為族語指導人員,真不知是幸運還是不幸?該雀躍還是不該雀躍?人類歷史的洪流從不停止地與時推移,人類歷史功過的議論也總是眾說紛紜,對「霧社事件」主要的策動者莫那魯道(Mona Rudo),至今世人對他的歷史定位依然撲朔迷離難以定論,究竟他是民族英雄呢?還是民族罪人?端視詮釋者是哪一位。
於此,我要鄭重地向本賽德克族的族人致上由衷的愧疚,因我沒能善盡引導該片的演員們 ,將本族語的劇中對白熟練到一定的對話要求,在這一點上我必須承認個人指導能力的不足。事實上,當我著手對譯劇本中的對白、旁白以及歌謠時就感到吃力與惶恐,因對白裡有本族文化與精神層面的文學性對白,又有族群之間激情與衝突的對白,字字斟酌之下如何適切的對譯,在在都考驗著個人族語的能力與素養。所幸獲得曾秋勝(Pawan Nawi)先生與依婉貝林(Iwan Pering)女士 的鼎力協助,始將該片的「賽德克語」劇本定稿。而於拍攝期間,不論是該片的主要演員或臨時演員中,非屬本德固達雅群的演員佔絕大多數,嚴格說起來,屬本德固達雅群的族人演員(含主要與臨時演員)且於劇中有對白者或不及十人,但由於他/她來自不同的年齡層,而年齡層的不同其族語能力也就各不相同。拍攝現場,演員必須兼顧其演技與族語對白的流暢,我雖僅把守族語對白這一關,莫名的壓力始終揮之不去。
1930年爆發「霧社事件」以來,不論對事件「突發」的原因、經過或對其中戰役、人物的陳述,不外為當時日帝殖民者對我先祖「暴行」、「剿亂」的紀錄,以及臺灣光復以來對我先祖「抗日」的頌揚,從未有我族人置喙之餘地,縱有高永清(Pihu Walis)與高愛德(Awi Hepah)二位我前輩族人的口述紀錄,卻似乎鮮少受到國人的注目。而國內的學者專家甚少有為「霧社事件」著書立說者,反倒是民間研究者邱若龍先生的「霧社事件」漫畫書和鄧相揚先生一系列有關「霧社事件」的著作,風行於國內與日本。我不禁捫心自問:「本族Gaya反撲的『霧社事件』,就任其『詮釋權』再飄零在外八十年嗎?而《賽德克.巴萊》的正式上映後,是否又會掀起另一波波瀾呢?」
我可以理解我族人對《賽德克.巴萊》的完製上映,是懷著既期待又怕受到傷害的心境,因影像的震撼力不可小覷,況且「霧社事件」中,有族群與族群、部落與部落之間的糾葛,有族情與親情的牽絆,有統治者與被統治者的愛恨情仇,還有本族律法(Gaya)的約束與反擊,其錯綜複雜的情結實非外人可妄加「自解」的。因此,莫那魯道槍殺妻子及其孫子的劇情,族人們皆期期以為不可,可知當電影的題材取自於歷史事件時,不論屬歷史劇或歷史改編劇,如何拿捏歷史真相與電影呈現的手法,將攸關著該片往後引起爭議的關鍵所在,也考驗著本片導演魏德聖先生的「電影智慧」。
事實上,在《賽德克.巴萊》的工作團隊裡,各組的每一個組員幾乎都是各據一方的專業人士,包括製片、導演、攝影、燈光、收音、剪接、特效、特化;道具、文面師、服裝、髮妝、化妝、場務、演員管理、演技指導、安全防護、側拍以及劇照組等等,其中或有初試啼聲者,但大家首次承受「大咖」電影攝製的震撼是相同的。他/她們每天不時地要面對新的挑戰和艱辛的考驗,因該片的主要人物有原住民、日本人及漢人,劇中角色有賽德克族的德固達雅(Tgdaya)、與都達(Toda)族人、布農族(Bunun)及平埔(Kahabu)族人;有日本官警、日本軍官與軍隊以及清朝官員。故不論是劇中扮演著當時的一般民眾、達官顯貴或老弱婦孺等等,其服飾與外型無不以1930年代的妝扮模樣為參考基準,這對造型組的服裝、髮裝、化妝及道具組都是嚴苛的挑戰,若非專業人士勢難達到一定的要求。有關該片「百人劇組」的簡介與花絮,請讀者上網觀閱《賽德克.巴萊》官方部落格的無名小站。我以為,人的一生就是不斷挑戰的一生,只是每個人所要面對的挑戰不同。
說真的,不怕大家笑話,我對「電影」這個區塊是非常陌生的,雖經過該片將近一年的「淬煉」,對電影的認知始終停留在「看山還是山,看樹還是樹」的階段,但對「電影」的攝製若不結合不同領域的專業,勢難盡其功是個人初淺的體認。回想受邀於果子電影公司擔任該片的族語指導人員之初,心裡的壓力與惶恐來自於我對先祖抗暴精神的崇敬,以及來自族人對我很多的「期望」,因除演員之外我是眾劇組團隊中唯一的賽德克人,且與「霧社事件」有著不可分割的歷史淵源。但我也很清楚地知道我所要扮演的角色,不逾越、堅守本份是我對自己的基本要求。
雖是如此,當該片順利上映之後,相信必引起國內一陣《賽德克.巴萊》之風潮,也就是對「霧社事件」全面性的再探討。就如拍攝期間,部落裡就有另一個議題正在發酵,即有關《賽德克.巴萊》的拍攝是否有「消費」原住民之嫌?這議題也常在「原住民族傳統智慧創作保護條例」的說明會中被提出討論,更直接衝擊著我個人以及投入協助拍攝《賽德克.巴萊》族人們的爭議性。我非常支持並期待該保護條例的及早建立與施行,而將拍攝《賽德克.巴萊》視為「消費」原住民的行為,我是持著保留的態度,但以為一定有被討論的空間。
只是自日治時期的「蕃族舊慣調查報告書」,乃至臺灣光復以來學者專家研究原住民的相關論文與報告或報導,以及各界拍攝與原住民有關的電影、電視劇和紀錄片等等,又該如何界定其「消費」或「非消費」的行為屬性呢?那麼有蒐集我原住民族的傳統服飾、生活用具以及傳統樂器與音樂者,甚或有以原住民相關的專有名稱做為營利標的之事業團體,又該如何因應呢?在在都是我今日原住民同胞必須共同嚴肅面對的課題。個人的立場是,堅決反對以原住民相關的任何傳統文化特徵、形象及意涵做為謀利工具的行為。
首次跟隨電影劇組一起協助拍攝的工作,更明確地說應是一生僅有的這麼一次,卻迎面遭受來自族人們的議論是我始料未及之事,職是之故,自忖於該片上映前後會有更多面向的議題接踵而至。身為賽德克族的一份子且曾徹頭徹尾地親隨該片的攝製,屆時不論外界對本片的評論或評價如何,我會以「祖先腳底的厚繭是勤奮勤獵的烙印」來自勵,其他的也只能默默地埋在我心深處。世間萬物無一是完美無缺的,有褒揚就有貶抑,受褒獎要謙卑,被批評要心存感激,因有批判才有更寬廣的揮灑空間。
期間最讓我驚喜的是,我於臨遭六十寒暑磨難的歲月之際,因隨拍之故,我又結識了各行各業優秀的青年男女以及專業人士,且經將近一年的朝夕相攜、相互扶持,大家儼然已組成了拍攝《賽德克.巴萊》的大家族。這個大家族的成員來自不同的專業領域,更有來自南韓、日本及中國具特殊專長者,他/她們之間或有因《賽德克.巴萊》而結緣或有早已相識者,這卻絲毫不影響他/她們共同的信念─要同心協力完成《賽德克.巴萊》的攝製。相處融洽、相互信任克服了拍攝時,一直存在的語言溝通上的障礙以及專業上的堅持。跨國合作的電影製作模式,已在《賽德克.巴萊》一片的攝製中浮現端倪,實在值得國內的電影工作者省思。
於「曲終人散」的驪歌即將響起之際,難分的「革命」情感、難捨的拍攝場景,難忘的宿泊旅店、難言的三餐便當等等,一幕幕似有似無地浮現在我眼前,悵然若失之慨嘆無情地襲上心頭,千言萬語真不知從何說起。我還是要再說,對我個人而言,隨拍的日子猶若處在「奇幻之旅」般的夢境中。有人說:「不求生命的長度,但求生命的寬度與深度」,我們都知道,時光一去不復返,人生無法再重來。於拍攝《賽德克.巴萊》一片期間,我看見導演魏德聖先生身為電影人的執著與堅韌,我看到包括該片的主要演員、前來支援的國軍弟兄演員以及所有的臨時演員,為該片無怨尤的付出與奉獻,我看到拍攝團隊以及內勤人員的辛勤默默與努力,在在讓我感動與激賞。
於此,我謹以一個身為「Seediq Bale」的族裔,要告訴大家:「您們是優秀的,您們太可愛了!」,我禁不住要對大家說:「我愛您們!」。我深信,你們今天用血、汗交織編成的《賽德克.巴萊》影片,將化做一道絢麗的彩虹,高掛在臺灣電影史上的另一端。不論人們所看見的是「祂」七道光芒的任何一色,「祂」總會讓人們議論,也會讓人們鑽探索思。我堅信,您們的影像將永遠存在於那道彩虹的七道光芒之間。
資料來源:《博客來網路書店》http://www.books.com.tw/exep/prod/booksfile.php?item=0010520852
補充資料:IMDB Black Robe (7.1/10) http://www.imdb.com/title/tt010146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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