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點，我站在床邊，右手手裡拿著鐵鎚。

棉被舒服的、緩緩的起伏著，他沒有打鼾，世界很安靜。

胸口好像有什麼東西竄了過去，涼意滲到背，手臂隨之輕微的顫動一下。

「像被電到一樣。」我想像他笑著說。

他動了一下，仍然背對著我。

涼意又來了，這一次我有點噁心感。加了些力道在右手，手溫傳進木頭後又傳回給我，「我們是一體的」，我告訴自己。

淚腺想對我訴說什麼，我用盡力氣閉起眼，要它別說，別說。

昨天白天我們去西門町看電影，看完電影後他帶我去一家公館的家庭式餐廳吃聖代，吃完聖代後我們去搭摩天輪，下來時我去上廁所，出來時他臉笑眼瞇，確定我手有擦乾後把一盒巧克力交到我手上，Godiva的。去一條巷子吃完手打烏龍麵後他牽著我的手搭捷運回家。

很幸福嗎？我想是。

「我們應該多出去這樣走走，」他說，「而不是只在結婚紀念日才這麼幹。」

我們都笑了一下，幹這個字就是有種輕微的踰矩魔力在。

「我去醃肉。」我說。他則跑進浴室洗澡。

把肉都敲扁後泡進盒裡的醬汁，我擦乾洗過的手準備蓋起塑膠蓋放進冰箱，有人從後面輕柔卻穩重的抱住我。

「老婆，謝謝妳。」

他繼續說。

「這五年來如果不是妳幫我做飯，幫我打掃家裡，等我回家，在我看電視睡著時幫我蓋外套，在我心情不好時搔我癢，在我偷懶時把垃圾拿去丟，在我心情不好時陪我聊天，我真不知道我一個人怎麼活。」

「老婆，我愛妳。」

說完後他親了我一下，羽毛般的觸感。

我的腳像長了根，有個東西透過根部一路傳導到心臟，然後是四肢，然後是腦袋。

黑色的，稠稠的。

「我也愛你。」我說，聲音裡帶著些微的顫抖。

於是鐵槌揮了下去。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十。我就像時鐘裡會跑出來的小人一樣準確。

沒有叫聲，沒有抵抗，什麼都沒有變，除了他凹陷的頭殼跟沾染到枕頭及鐵鎚上的些微血漬外，什麼都沒有變。棉被好像還是輕微、規律的起伏著。我把鐵槌丟在地上，身體也跟著坐了下去。

「結束了。」我小聲的對自己說，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