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3/0906 蘋果日報

眾人皆知，兩岸三通是治療台灣經濟疲弱的一帖猛藥。既然是猛藥，副作用就很多。以致於這處方雖然開了多年，民間藥舖—各行業廠商甚至也代為煎好了湯汁，當局始終不敢輕服，深恐藥到命除。實質利益不大或軍事安全堪慮這些理由，有的可以檢驗，有的似是而非。但服用三通處方還有一個風險其實深埋在很多人心中。這是一個心病，具體症狀據說是好不容易建構的台灣主體意識有溶解之虞，對「中國」的心防逐漸斑剝鏽蝕，一旦彼岸撕毀笑面、兵臨城下，我民眾將措手不及，悔之晚已。這種顧慮比起顯而易見的收支平衡、失業趨勢、航管危機更難損益，不服此劑則或者是慢性自殺，或者他法療效遙遙無期。

為了強化經濟，網際網路與大眾捷運也成了各國不可不服的良藥，功效是資源與信息的貨暢其流。但是根據文化研究、政治經濟學與社會心理學的分析，網路與捷運的確有吸食邊陲資源、加速個體間膚淺虛偽的同質化的重大弊病。想像一下，當你(妳)在寬頻主機螢幕前的椅子坐下，或者當你(妳)走進市郊的某個地鐵入口，雖然映入眼簾的是千篇一律的視窗平台或售票閘口，與「全球」、「中心」同步的虛偽意識不也會油然而生？你不也會以為東區華納威秀、上海新天地甚至紐約時代廣場就近在咫尺？全球化造成一種同化、泯除「在地」身分、掏空「在地」資源的身心症其實和三通名異實同。試想一旦三通，冷戰強化的海峽屏障效能頓時大減，北高與京滬深穗一日數十航班，兩岸人貨朝發夕至，屆時兩岸間某些人有型與無形的共同利益必然會加強，交友聯姻也必水漲船高，簡體字、通用拼音、「水妹」與大陸尋奇更是風捲殘雲。若中共一時又沒有乘虛進犯，甚至還有「走向共和」的意思，好像我們民眾的「心防」最後就會土崩瓦解，主體意識就會煙消雲散。自李前總統以來的多年努力終於成為廢案，這樣嚴重的身心症代價，值得用有形的出超換取嗎？

精神分析家佛洛醫德建議，治療心病最好的方法之一就是強迫患者直接面對病灶，讓患者自己把恐懼的事物娓娓道來，引導他找出其中的矛盾與出路。很幸運的是，任何處方都有藥效與副作用，任何事理都有正、反的兩面性。全球化不僅將世界各地的兒童統一在麥當勞叔叔的旗幟下，也刺激了在地，自發地精緻化其身分特徵，慈濟精神、河洛歌仔戲與雲門舞集不是因此成為萬人迷？

簡言之，如果三通勢在必行，與其半推半就，最後真使「統戰」、「同化」成為自我實現的預言，不如大膽直面之。讓我們大膽說出我們為什麼沒有自信，我們的身分認同與民主成就的本質與利鈍到底在哪裡。韓國能在橫遭國際貨幣基金羞辱干預後，用韓劇韓貨倒將一軍、橫掃東亞甚至中、日，我們的民主成就難道不如張惠妹和鄧麗君？除了幅員小，中華民國哪一樣不夠格當老大？想通了，該怕的是北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