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翻到戴晨志所寫的一篇文章，說到一位女作家的故事。

這位女作家在五、六歲時，聽她祖母說了一段經歷-

祖母在十七歲的時候，有一天和朋友出去玩，回程時獨自在高大的玉米田裡迷了路，這時，遇到她的表哥，正想說有人可以倚靠，然而表哥靠過來後卻一把摟住她，開始上下其手。這位表哥是村裡面的神父，頗得村民景仰和信任，想不到是個人面獸心的傢伙。她倉皇逃走，告訴其他人這位表面上正直的表哥是多麼無恥下流。消息在村裡傳開，表哥神父在眾人的輿論下，離開了村子不知去向。

在女作家約二十歲時，她祖母又重提了這一段往事-

她又強調，她的表哥才不是什麼好人，去唸神學院不是因為有道德理想，而是因為長的醜，不當神父沒有女人會理他…

到了女作家五十多歲，她的祖母已經九十多歲，而且臥病在床。她第三次提到這件事-

其實在我十七歲時，非常崇拜我的表哥，他為人正直熱心，又受到村民景仰，我一直當他是偶像。那一天，我在玉米田遇到表哥，情不自禁地去挑逗他、誘惑他，可是他卻直接拒絕了我。我一時氣不過，又覺得沒面子，所以就先和其他人說表哥企圖非禮我…

作者戴晨志引用這個故事，來說明認錯的勇氣。

不過，我最直接的感覺，並不認為這稱得上是認錯。就像是之前白曉燕案，陳姓犯人最後也是信上帝，口口聲聲地對被害人家屬和社會說對不起，並且一副我勇於接受處分(死刑)的態度，在我眼中，這也不叫做認錯或悔改。

如果，所做過的任何事，只要說一句對不起就能一筆勾消，或是在臨死前真心(？)懺悔一番就能撫平因而受難的其他人，那也未免太單純了。而且，事情的前因後果很少是一個人可以決定改變的方向。以那個老祖母而言，只因為一個17歲女生的片面之詞就能撼動所有村民對另一個人的態度，那到底是誰有問題？

然而，我看的焦點不是那個老祖母，而是她的表哥。人生說長不長，說短不短，被人誤會、冤枉，甚至被命運捉弄，常會出現「有理說不清」的窘境。我其實很認同她表哥的做法，遇到如此倒楣事，解釋、證明都難以扭轉他人的無知時，願意把自己過去用心所累積的成果，伴隨著這些陷害和誣蔑捨去。無論他是選擇了另一個地方重新人生，或是悲觀地結束人生，我都認為比起和那些是非拔河來的有意義。

曾經，我和一位好友因熟識而愛戀，然後不相容而分手。事隔多年後，她的觀念有些改變，某些機會下也對我釋放善意，但我卻不認為應該重新給彼此一個機會。在家人朋友前，我談起她仍是「好」和「祝福」的話語。朋友好奇問我，我的回答常避重就輕，總是簡單地說：與其花時間和工夫和她重新建立感情，不如把時間和工夫花在另一個女生身上。其實，這個解釋只有50%。

另外的50%是，時機點已錯過，我失去的已要不回，我在乎的也得不到了。當初我喜歡她，感情之外，還有腦海裡盤算的「未來」和「計畫」，若是重新開始這些都已不再有意義；現在若是我和她要重新開始，所考慮的不只是感情，還有一些未來的路要規劃。你願意我讓步；你道歉我接受，事情就沒問題了？人的心思和社會的實際面並不是那麼單純，心態只是個開端，然而這個開端到期待的結果，還有一段很長的距離，以及環境種種的條件控制。錯過的那個時機點，要再追回是不可能了。唯一能做的事，是努力另一件新的，去取代之前那個錯過的、遺憾的。新舊之間，可能是同樣的人、事、物但不同的時間點，也可能是同人而不同事、物、時間，也或許是完全不同的人事時地物…再加上個人的心思改變，那可真是變化萬千，難以預測。

仔細想想，這個觀念我在很多年前想到、提到。第一個聽我聊起的人就是…她，有點兒令人唏噓。

當年是宜蘭的冬山河整治，並發展成親水公園和童玩節讓大家玩水，一開始的風評相當不錯。後來看到一篇什麼專家學者的報紙投稿，說這樣的整治是百分百失敗，還頻頻和國外環保概念比較。他的觀念是，整治河川應該要恢復這條河原有的生態和平衡，不應該變成一個「人造水池」，這樣對生態平衡毫無意義。

我當時跟她聊，就說這樣的評論有問題。重點是，誰有辦法將一個地方的生態平衡重新回復到數年前或數十年前？好比說，三十年前沒有地層下陷問題，所以要求政府或大眾將沿海地區恢復到三十年前的狀態，可行嗎？難道把養殖漁業遷移然後又灌水到地下水層就能回復？我當時就表明我的觀念，時機點的平衡和趨勢一旦被外力改變，要再100%變回來是不可能的，那是否該盡力去回復個30%、50%也好？這就見仁見智了。但是，原本的平衡加入外力後造成了改變，改變之後會出現新的平衡，應該要做的是，如果新的平衡還不錯，就學著接受和適應；如果不如預期，或是出現了沒預料到的後遺症，那就重新努力做些改變以找出另一個平衡。

後來我就說，不只是政府的政策，對於人生和感情我也都是這樣認為。我努力朝一個想法做，但是結果可能「意外」，無論是自己的過失或無知，或是現實的殘忍，抑或是不可抗拒的天災、人禍和誤會所造成的，我不會去想說要怎麼「回到從前」，而是我該怎麼「調整改變」，繼續我的人生路。

當我認為是對的，我個人能做的一向堅持。我相信她也很認識我這一點…只是，想不到我這樣的觀念就用在她身上了。不過，沒關係啦！套用我的觀念，找一個男生，用心經營感情，比跟我重新開始，結果和未來不見得會比較差呀。

意外、誤會時有；天災、人禍難免。無論是受到波及的人，或是造成震動的人，都別哀怨或自責太久，提起精神努力去找路繼續吧。人就是兩隻手，一天24小時，放得下過去，才有機會找到未來。

P.s. 不知道妳在LA生活如何？我對妳並沒有咒恨和埋怨，不想熟稔和太多聯絡只是為了方便彼此未來找伴…誰會希望另一半還跟前男(女)友關係很靠近呢？我們錯過了那個時機點，就不容易再找到適合的距離和關係，妳要好好照顧自己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