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生活運動/學讀詩˙學寫詩2之1
利用現成的字詞的移動「去召喚」和「喚醒」已逝的感覺和經驗,是訓練左右腦「相撞」的最佳方式。因為所謂詩人,就是用左腦意識到最簡短的幾個詞,「撞上」右腦本來就存在的圖象或畫面的人……
有紀錄片報導,一位卡車司機沒受過多少教育,四、五十歲時因心臟病換了一顆心,痊癒後有一天醒來,坐在餐桌前突然想寫詩,於是找來極少碰過的紙筆寫起詩來,此舉嚇壞了自己和家人。
後經查訪,原來換來的心屬於一個寫詩的青年人的。問題是,他換的是心而非腦,如此似乎暗示人的每粒細胞均可能隱藏了全部「訊息」,是不是新的心臟與他舊的身體融合後,經過一連串神祕的連鎖化學反應後,刺激、喚醒並啟動了他腦中原來就有的詩的潛能呢?
那麼,在生活中是否有類似「換心」的自我轉換路徑?足以激盪、以「一新」己身腦細胞的「運動」方式?底下試從幾個方向切入,看看能否向「詩的新生活運動」貼近:
從打開右腦作夢開始
多少師長和詩人「善意」地「警告」我們,說不論創意或詩是有天分之人才具有的、才寫得的,其實這是「恐嚇」,而且是不實的「恐嚇」。
因為創意之有無是很容易自我檢查的,最容易也最簡單檢視自我有無創意的途徑是通過「夢的檢查」!只要會作夢,而且是那種不同於日常所見、會扭曲變形的夢,誰不會作?既然人人均會作,就要有自信,大膽地告訴自己:每一個夢就是一個創意!
創造力與人的右腦活動有關,而只有在白日大量使用的左腦到了夜晚入睡,因而處在休息關機狀態時(失眠就是左腦關不了),右腦的活動力才進入最大期(像漲潮一樣),因此記錄夢的細節或片段就是記錄自己創造力的最佳方式。曾有女作家宣稱三十歲前就記錄了五百個夢,此後所有作品的創意皆根源於其中,因此記錄、重視自己的夢,就是愛護、珍藏自己的創意!
電影《阿凡達》導演詹姆斯柯麥隆即承認,他的劇本是根源於他由高中至大學時期夢見了一些詭異奇特的場景,起床後認真地將它們一點一滴地畫下來所積累的,因此等到1995年他決定著手寫此電影的劇本時,「家裡累積的圖片已抵得上一座圖書館了」。事實上《阿凡達》影片中的三丈高藍色巨人,還是出自他媽媽夢中所見,母子兩人「以夢加夢」竟然創造了電影票房高達三十億美金的世界紀錄。
夢屬於感性、「不受教」的右腦,是對自身理性、「受教」乃至受控於社會規約的左腦的挑戰,它是人類創意的製造場域,除了對日常生活的不滿常在其中有戲劇性演出外,更隱藏了人類難解的心靈奧祕乃至宇宙密碼,此部分或可參見腦神經科學家吉兒.泰勒(Jill Bolte Taylor)的《奇蹟》一書。
「詩的新生活運動」的首要動作,就應把夢納入生活重要的一部分,記錄夢就是記錄創意,用左記右,不能光想不記,任創意一年年溜走。由小學到大學的教育、乃至文學獎、繪畫、藝術獎也都應該舉辦各種作夢的活動和比賽,鼓勵學生和社會人士說夢、畫夢、寫夢。近年教育界大肆推廣「閱讀與寫作」,「夢的閱讀(右腦)與寫作(左腦)」也應納入其中,除了讀名家,也應試著讀讀自己的夢,讓人人從小就了解自己是充滿創意之人,進而透過觀摩別人的夢、了解不同族群夢的內容和傾向,對整個社會沉寂、呆滯的氣氛應該是很強悍、「俗擱有力」的「興奮劑」吧?!
移動詞彙可喚醒人生經驗
可自行剪貼的辭彙。(圖一) 白靈‧圖片提供 |
她將信將疑,乃以兩三句開始,拼貼自己較有感覺的字詞,然後列印出,請我評比,我在她「拼」得較好的詩行上打了勾,稍差、不通或怪異處打三角形或問號。如此練習了幾回合,她總算明白詩語言應是或可以是什麼面貌了。後來就在那個暑假,她為那個網頁寫了十八首小詩。
利用現成的字詞的移動「去召喚」和「喚醒」已逝的感覺和經驗,是訓練左右腦「相撞」的最佳方式。因為所謂詩人,就是用左腦意識到最簡短的幾個詞,「撞上」右腦本來就存在的圖象或畫面(包括夢)的人。而文學不過是用「可說的左腦」(語言文字)試著說出「不可說的右腦」(如影音或夢境)的一種表現方式。要說一大堆才說清楚的是小說和散文,只說一點點、說不清楚、又像說中了什麼、那是說一大堆也沒表達出的,就接近詩了。
那些舊有、似乎離我們而去的感受其實並未消失,仍在我們的右腦中漂流,正等待世間早已存在的詞彙像符咒般「定住」它,我們唯一要做的就是行動。
寫詩的最大紅利
如果所有家長皆明白孩子年紀輕輕時就會寫詩的最大紅利,就是可以把文章寫得好,而且一生創意源源不絕,甚至將來一輩子「吃不完」(問問方文山、林夕、許常德是不是從寫詩開始就知道了),那麼人人皆應趕著上「作詩班」而不是去上「作文班」才對。
近年基測寫作測驗規定作文不准用詩歌體,否則零分,但考試中心公布的六級分標準卷多數是把文章寫成了詩,比如「可貴的合作經驗」的例子,首段就是:「乾涸的咖啡罐互相依偎地睡著了,螢幕的光持續地刺著黑夜,城市的寂靜是最舒適的地毯,讓鍵盤的聲響慢步走過。」這些句子不就是詩嗎?用簡單的轉化(依偎/刺著/走過)和比喻(地毯)的左腦文字就在右腦構築了清楚的畫面。
因此家長應趕快鼓勵孩子會寫詩,常常訓練他們用「如果我是□□」(白雲/一條河/麻雀/落葉/一棵樹/一隻豬)或「□□的獨白」(漂流木/鐘/山/腳踏車/馬/蟑螂/螞蟻)的角色扮演,以左說右,開拓自己的想像和視野。而且鼓勵他們善用動詞以扭轉習性、建構畫面,比如「春風□細柳」(吹/拉/舞/漂/拂/扶)、「在台灣□□夢想的土地上」(通往/鋪滿/漂浮/種植/建築/填滿),每個動詞的改變(左腦)皆有一個新的畫面產生(右腦),兩腦「合作愉快」,就有機會踏入詩的門檻。角色扮演和動詞轉換是詩的關鍵,寫詩就可以從這裡開始。
忽左忽右才有新的開端
近八十歲的老芋仔(前立者)在八煙演出身體行動詩。(圖二) 白靈‧圖片提供 |
就在十一月,在新北市金山魚路古道起點的八煙聚落,這位老芋仔主動要求跳上水塘的大石頭展演他自己(圖二),圍觀拍照者不過我們十餘人而已,或許他知道,這個風景會因為他的行動將有不同的面貌,即使只是一瞬間而已。
開鐵牛車大哥下海展演身體。(圖三) 白靈‧圖片提供 |
因此未來的詩的新生活運動就應善用行動裝置、電腦軟體把人的左腦(文)與右腦(圖)盡可能結合。1976年草根詩社的胡寶林早就說「光、色、音、力、舞、造形」應結合成一體,而且凡夫俗子均可為之;2008年《衛生紙詩刊》的鴻鴻提倡:「詩只是一種路徑,一種方法,一種行為的呼喚, 一種可能,去到我們想去的地方。」相隔三十餘年,其意相近。
也就是,人活著必須活在左腦也應活入右腦,忽左忽右、圖文並御,如此即使只是把別人的詩句畫出來、拍出來、乃至拍成微電影,不都是一種「右腦化」的新文本嗎?因此詩的聲光化、詩物件化、影像詩化、動相詩化均無須排斥,如今詩已不再需要固守於語言文字而已了,敢於在左腦與右腦間跨來跨去,不正是這時代提倡的「跨領域」的真諦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