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公主



輕快的步伐轉進系辦公室，沒看見助教，但是……她眼睛一亮，隨手丟下要給助教的資料，就往目標撲去。
「你也來啦？」嬌嬌軟軟的聲音，聽起來就像一塊水果軟糖。
「我需要申請成績單。」
他身勢微微一偏，讓她撲了空。但她不以為意，仍然順勢勾住他的手臂，絲毫沒注意到他眉頭稍微的打了摺。
「很熱。」
「會嗎？系辦的冷氣還蠻強的啊。」

他皺起眉，幸好這裡沒人，否則還真不知道如何解釋他們兩人的關係。這陣子已經很多人擠眉弄眼的，懷疑起他們之間的曖昧。
明明都是同學，現在又是一起在系學會做事的幹部，她的熱情度硬是比別人還要高上好幾倍，很喜歡同他勾肩搭背的。或許是南部人比較熱情吧？但這個理由一下子就被推翻──
她似乎只喜歡靠近他而已。
那麼，就只剩下一個原因了，他很不喜歡朝這個方向去想的，因為……

「啊，那喝個水好了，我有帶礦泉水，給你喝。」把大包包打開翻找。
「不用了，謝謝。」他趁機把手臂抽開，以疏遠他們之間的距離。
「噢。」她有點失望，但隨即又揚起笑臉，似乎永遠都笑不夠，拿出寶特瓶。「那你可以幫我扭開一下瓶蓋嗎？我早上就買了，可是一直都打不開。」
「妳……」會打不開嗎？
他看見她細瘦纖白的手腕，勉強忍住疑問，拿過瓶子。

上回，曾看見過她一個人搬著長桌，從大禮堂的這端走到那頭。這個女孩……
她笑嘻嘻接過寶特瓶，嘴就著瓶口，很率性的仰頭咕嘟咕嘟灌下。他甚至注意到她閉上眼時，睫毛長長、精緻的臉部五官，像個瓷娃娃一樣，像是公主。
像這樣的女孩，應該走到哪裡都有人捧在手心上呵護著、怕摔了，而不是找不到騎士開她的寶特瓶。
她是公主，他可不喜歡當騎士。
他喜歡的，是另一種，笑起來更為自然的、宛如鄰家女孩，就像百合花一樣……不像她，散發出來的淨是玫瑰香氣。


「學長，原來你在這兒。」
他轉過頭，一見到聲音的主人，原本敷衍的表情馬上轉變了。
「甚麼事？」
「厚，你忘了嗎？直、屬、學、長。」她不怒反笑，任何表情都顯在笑臉上了，他就是覺得學妹這張圓臉比較可親。
「啊！忘了帶。」
「又忘？」學妹嘟起嘴，「該不會到期中考了，我還沒拿到書吧？快點給我啦，這學期的講義都還沒拿到，教授已經在注意我了，萬一被當掉……」嘮嘮叨叨的絮語中止在他拿出的東西。
「我是欠妳的喔？拿去！」
「幹嘛騙我啊？每次都讓我說那麼多句話，學長很喜歡被我罵啊？」她喜孜孜的要拿起講義，卻抽不動。
「妳再說一遍？」
「學~長，你最好了，是最好、最會照顧人的直系學長。」
「這還差不多。」
面對學妹，他有表情跟心情去逗弄她了。

「學長，你知道請假單放在哪裡嗎？」
他搖頭，學妹改詢問已經走到櫃子旁邊，隨意翻看桌上的文件的她。
他皺起眉。
那張辦公桌是她的嗎？就是不喜歡她的一些小習慣，太不規矩了，跟平日嚴謹的他個性相差太多，令他總是想在心裡挑剔蜚議一下。
「在這裡。」她指了下資料櫃中的第二個抽屜，見學妹似乎沒有任何動作，只好自己動手。
「打不開，你幫我一下好不好？」
她隨意拉了一下，攤攤手。
「可能鎖起來了，先試一試再說吧。」他淡聲道。
這種小抽屜，有什麼打不開的？想必又是公主病發作，只希望有人能為她做牛做馬、專門伺候她吧。
「真的打不開。」她稍微扯了下眉，左手不經意的撫上右手腕。
已經找到鑰匙插入，卻發現抽屜根本沒鎖。
「這個很簡單就拉開了，怎麼會開不起來？」
「我是說真的！」
她大小姐不高興了，別人就一定要配合嗎？他故意兩手插在褲子口袋，就看她一個人要做戲到什麼時候好了。
「學姊，我來幫妳。」學妹試著用力拉了兩下，「咦，真的打不開耶，學校的設備也太舊了吧？連一個小抽屜都做得那麼差勁。學長，幫忙一下啦！是男生都不幫忙喔？」
他馬上上前動手。
先試試其他抽屜，他想也許是文件塞太滿導致的，果然，將上一個抽屜整個抽出之後，第二個抽屜就可以打開了。

「……學妹，謝謝妳。」
她笑了笑。
「要謝學長啊，是他修好了的。」學妹搔搔頭，不太能理解學姊的想法。她也不解釋，只是瞟了他一眼。
他臉有點僵，做得太明顯了嗎？
她也不理他，逕自走到辦公櫃前，開始整理文件跟抽屜。
「還是等助教回來再整理吧，我們是學生，這樣動手不好。」他忍不住開口。
她的動作停頓了零點一秒，又繼續。
「學長，你不知道嗎？學姊這學期開始作工讀生啊，我看她有時候會代替助教點名跟送一些文件的。」
學妹抓抓臉頰，不懂這兩位現在是怎麼狀況，他們平時在系學會總是同進同出的，看起來非常的要好耶……
「啊，學姊，妳的手有好一點嗎？」她過去幫忙把剛剛掉落的文件歸位，「上次就叫妳不要逞強，男生不是拿來擺好看的，是拿來使喚的。幹麼要自己一個人搬桌子搬的那麼痛苦，都不叫別人幫忙啊？」
他的腦袋像被砸到一樣，忽然一片空白。


「那個，妳說搬桌子……是怎麼一回事？」
等她離開系辦，他忍不住詢問。
「喔，就是上次學姊一個人搬長桌，太重了，手腕扭到導致現在沒有辦法用力啊。」
學妹皺皺鼻子：「學長，你太不關心學姐了吧。」
她，從來沒有提到……
只是擺著一張笑臉，誰知道啊？

誰知道啊？


※

「嗨！」
她消失不到幾天，又雀躍的出現在他身邊了，好像甚麼事都沒發生。
他的眉頭打了淺淺的結，這次，她手臂沒有『自然』地勾住他。
「妳每天都過得很開心？」
在她臉上，很少看見跟笑無關的情緒。
她歛住笑容：「你今天心情不好嗎？」
怎能告訴她，因為她的手沒有掛在他身上，所以他不習慣了？
他搖頭，正想說話，有人叫住他。
是以前的高中學長，很意外在大學校園裡還能碰到面，所以聊了下天。
「咦，她是你女朋友啊？」
學長頂了頂他的肩，笑得曖昧：「還蠻漂亮的嘛。」
「學長，你誤會了啦。我們只是同學而已。」
遲疑一會兒，他還沒說話，就先聽見她這樣辯白，揚起了眉。


若是以前有人誤解的話，她總是笑嘻嘻的，永遠不反駁，像是很高興被誤認似的，笑得更甜。
今天是怎麼搞的？
他心裡有股悶氣，無處發洩。


※

天氣越來越熱了，看著太陽當頭，開始會有炙熱的光圈出現。她瞇起眼低頭，不覺有點暈眩。
「需要幫忙嗎？」熟悉的聲音從頭頂響起，是他。
「謝謝，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一疊書堆得岌岌可危，她正在努力用下巴頂回一本叛逃的課本，但還是拒絕得很迅速。

她不想欠他人情。
自從那天之後，她才發現他的態度一直都很明確，只是自己總在自欺欺人。滿腔熱情，也總會有熄滅的一天。
躊躇一會兒，沒聽他多說甚麼就只聽見腳步聲遠去。
「連多問一句都不肯……」她低頭，埋在書堆裡，不讓委屈掉出眼眶。

如果是那個圓臉學妹的話，他一定馬上就拿走了吧。
人與人的情感是不能拿來做比較的，她一直都知道。只是，一遇上他，她就忍不住計較了起來。
「算了，我又不是他的誰……」

繼續走，她感覺書輕了一半，抬起頭，才發現去而復返的他。
「你──」
「妳還是不要逞強比較好。」他意態悠閒。「上次不是才扭到手嗎？」
「我沒有逞強，這些書本來我就拿得動。」
她停頓一下：「還是不要打擾你的時間，我會很不好意思。」
「我都已經拿了。」他空的一隻手還撥撥她汗濕的頭髮，「這個，遮住眼睛了。」
她還沒說話，他又詢問：「要送到系辦的？」
嘴上欲言又止，最後她點點頭。
這可是他自己送上門來的。
她都已經慢慢遠離與他的距離了，要當朋友的適當距離，她還在摸索中。


「妳最近沒有來系學會。」
靜靜走了幾步，他不經意的問起。
「我已經不作幹部了，反正美宣組裡還有琪恆他們，少我一個也沒差。」她停頓一下，「我以為只要跟會長說明清楚就好了，不知道還要跟副會長報備。」
口氣十分的不客氣。
「妳就是這麼任性，對吧。」他失笑。
「對，我就是任性、不講理。」她故意走快一點，不要跟他並肩同步。
不是不知道他對她的觀感，她以為只要自己做給他看，就能改觀。是她的錯。

「果然是個嬌滴滴的公主。」
背後涼涼的飄來一句。
她回身，反而笑得甜蜜蜜。
「我是呀。唉唷，手搬得好酸喔，這些書就全部交給你了，反正我是公主嘛。辛苦你囉，學妹說的對，這些事情本來就是男生應該做的。」
哼，不要以為她是好惹的。
昂首快步走回系辦，後方還傳來他的悶笑聲。
「怪人。」她顰眉，已經不知道他在想什麼了。



看著她的背影，他笑得很開心。
逗弄她真的很有趣呢。
「等等……我在做什麼啊。」慢慢斂起微笑，難不成……？


原本以為，她是養在溫室的玫瑰。後來，他才發現他看走眼了。
她是野地上的薔薇。


※
全文完。

我只想要寫下一個心動的開始，目前來看，應該已經成功了，所以......就這樣。

※
這是我的感覺：
並不是妳所遇見的每一個人，都一定要幫助妳、呵護妳、照顧妳、讓妳佔便宜，呼來喚去。
之後，我看見了一個新詞彙『公主症候群』。

總希望自己不要靠任何人，卻總是接受很多人的恩惠及幫助。
我深深、深深的感謝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