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的盡頭之【叫我親愛的】


剛出浴的女人最美。
不知道是誰曾說過這樣的話，不過，他每天都可以感受到這句話的真實性。

在躺椅的他看著女人從浴室走出，坐在梳妝台前，使用男人永遠搞不清楚的瓶瓶罐罐。
今天她沒有洗頭，頭髮用髮夾盤起，更顯得露出的頸項潔白光滑，臉頰被熱氣蒸得紅潤，全身上下，只穿了一件銀白色細肩帶背心與小短褲。

男人的喉頭上下在騷動著，不由自主的點了一隻煙。
她在鏡子內與他對望，瞇起了眼，在他眼中，那種表情真是份外嬌美。

「在屋裡不可以抽煙啊，你又忘了。」
「我沒有抽。」只不過，需要做點別的事情來引開對她的注意力。
見他沒有動作，她乾脆起身，到他身邊把令人厭惡的香煙捻熄，丟到煙灰缸。
「臭臭的，我最討厭房間裡都是煙味了……唔──」
與其說是用吻來堵住她的嘮叨，還不如說是自制力崩潰了的後果。

男人的右耳垂接近頸項間，有一顆小黑痣，很小很小，要很貼近他才看得到的。
被吻著昏昏沉沉的時候，她睜眼看見，覺得很性感。
不知道……有幾個人看過呢？

「儀然、儀然，妳什麼時候要嫁給我？」
他在她耳邊問著，熱氣呵得她麻麻癢癢的。
然而，她退了開。
被這個問題嚇到了。

「我以為……我們只是在談戀愛。」
她吞了吞口水，也一併吞下了他的氣息。
「結了婚之後，也可以繼續談戀愛。」
「不一樣的，結婚是結婚，戀愛是戀愛，婚姻是一種承諾喔，而戀愛不是。」
她說完這話後，男人目光灼灼，像是要把她燒成灰燼。
「妳是怕我給不起承諾？」
「不是……」一直被逼問，她聲音微弱漸小。
「還是妳給不起？」
「……」這次連回答也不敢了。
男人看著她心虛的臉，沒有再繼續問下去。
「算了，當我沒有問過吧。」
他露出微笑安撫，抱著身體僵硬的她，頭靠在她頸項邊，一直抱著。

有時候，真怕她會消失。
好不容易，才讓她淡忘過去的那一段，如今，雖然看起來她好像專心在他身上，但有時候，她就會露出像剛剛親吻時的那種表情。
好空虛、無助，像個迷路的小孩。
讓他對她下不了手。
還不行，她還不是他的人。
雖然已經是男女朋友了，兩人之間好像還隔著一條明顯的界線，怎麼跨也跨不過。
他總是追著她要未來，而她，像只停留在當下。

「……下一次，」她悶著頭嘟囔著：「下一次如果再問我的話，一定會給一個讓你滿意的答覆。」
雖然很小聲，還算是有誠意了點。
「下一次，妳就不要沒穿內衣就在我前面晃來晃去了。」
嘆了口氣，這對他的意志力，造成很大的考驗吶。
「你在說什麼啊。」她羞窘得在他懷裡掙扎，退出他懷抱，故作鎮定的說：
「該你去洗澡了。」
「不要，跟我一起洗吧。」
露出有點邪惡的微笑，果然看見她慌張的漲紅臉。
「胡說什麼，我、我已經洗過了啦。」
「讓我檢查一下，妳有沒有洗乾淨啊。」
眼看男人說話挑逗的程度已經超過所能承受的範圍，她有點生氣的搥他一下以示警告：
「再說下去，就、就不准你來我家！」
他才住嘴，心不甘情不願的邁入浴室。

回到梳妝台前，她瞪著鏡中的自己，真可以說是眉目含春、嘴角帶笑了，她卻無法對自己生氣。
以前還沒交往的時候，最討厭他像這樣瘋言瘋語的說話。現在卻能忍受了……還享受他的玩笑話……嗎？
……好像有什麼不一樣了。她撫著胸口，心跳莫名。
剛剛的他，說著求婚的話，眼睛漆黑得發亮，好美麗。

等男人把門關上，她立刻去衣櫃翻出T恤換上。打算從此以後就算天氣再熱也不穿細肩帶。
浴室門突然打開，她換衣服才換到一半──
「又幹嘛？」她整個人躲進棉被裡，又羞又惱。
「……我剛好想到一件事情，」又看見一些春光，男人心情整個大好，「明天晚上店裡有活動，有妳喜歡的樂團駐唱，來聽聽吧。」一個停頓，「呃……我喜歡妳穿紫色那件，很誘人──」
門及時的關上，恰恰擋住扔過去的枕頭。

根本什麼都沒變嘛。
剛剛，只是錯覺而已。

※

「一個人？」
新來的服務生挑高眉，上上下下的打量。
旁面是一群時髦男女擠在門口，後面是三個袒胸露背的辣妹……是問她嗎？
女人遲疑的點頭。
店裡生意比以前好上幾倍，晚上11點，裡面已經快要客滿，外面還排著長長的人龍。
「小姐，今天是Lady’s Night，穿迷你裙可以免費入場喔。」男服務生笑嘻嘻地提醒，難得看見氣質如此清純的女生。
「我幫她出這個費用吧。」旁邊一個男子出聲。
「不用不用，我自己買入場劵進去就好。」
微微抽動了下臉皮，她還記得之前有人請她喝酒的下場是什麼，還是……不要害到別人吧。

男人給的免費票忘在家中了，不過她不以為意，笑咪咪的拿了票進場。
是不經意中發現這個樂團的，其中女主唱很迷人，快歌慢歌都唱得極好、也很會跳舞帶動場內的氣氛。
很喜歡聽她唱歌，自己是不會跳舞的但喜歡看別人瘋，她只愛坐在吧台邊，喝著男人調給她的各式調酒，當然是喝不醉的，頂多微醺，剛剛好回家睡個香甜，反正隔天放假。

輕哼著歌，不很意外的發現吧台全部客滿，她向也算蠻熟的調酒師打聲招呼，卻見到他驚訝又為難的表情，她微愣住。
「不好意思，今天這裡喬不出空位耶。」
「沒關係，我坐角落就好了。」
調酒師是男人的好友，她不好意思要求人家。
不過……男人真的是有意要請她來PUB嗎？以前，他都會幫她跟調酒師或者內場服務生說一聲的啊。
算了，這些都是小事。還是聽歌重要。
她很期待的看向還在準備著的舞台，四周亂糟糟的熱鬧。看夠了人群，這才自然而然地將目光再次轉向吧台。

男人在吧台另一端，像是毫無所覺她已到。依舊跟他面前的幾位客人談笑風生，調酒師的工作原就是這樣，偶爾會跟客人閒談個一兩句，何況他是老闆，更會周旋在客人身邊，隨時注意顧客要求、觀察整個店內情況。

只是……其中那位紅衣女子是不是太靠近他了？兩個人還隔著檯子呢，紅衣女很大方的(或者說是大膽？)牽著男人的手，像是跟他說了什麼，最後一群人哄然的笑了起來。

她握緊水杯，不解胸口上升的熱氣是什麼，連杯酒都還沒喝到啊，就有那種灼熱感在體內燃燒著。在腦子還沒釐清這種感覺的時候，身體已經先一步做主──她離開自己的座位，走向男人。

男人注意到她的到來，投以微笑，這令她安心不少。然而，那一群女子強烈的打量注視倒讓她頭皮發麻，暗惱自己的莽撞。
「她是我女朋友。」
聽到男人這麼介紹，她嘴角忍不住彎起，也不管今日是否被冷落了。

他示意她到吧台出入口，略帶歉意道：「今天沒辦法送妳回家，客人太多了。」
「那你會幾點回家？」她點點頭表示理解。
「有可能整夜都沒辦法回去，我儘量。」
他對她投以深意的一眼，隨即走回吧台。

樂團表演開始了，歌很好聽，表演很精采，她也看得很盡興。
只不過，她的目光會一直在男人身上打轉。從頭到尾，紅衣女一直在他身邊沒離開過。
途中，認識的服務生經過她身邊，還悄悄跟她咬耳朵：
「那個女的，最近每天都來找他。」

心情，很不安定。
這是從來沒有過的感覺，雖然她拚命告訴自己，男人就是這樣的，只要他一出現，女人的視線都會在他身上。可是……其實心裡知道的，她不信任他，最重要的，她不信任自己。

要離開店裡前，她先去了趟洗手間。
在洗手台前打開水龍頭時，發現紅衣女就在她身後，以一種挑釁的眼光看著她，之後，發出嗤笑：
「像妳這樣的人，抓不住他多久。」
她抿起嘴，不語。
「今晚，他是不會回家的。」

※

她，是不是總是在等待給予，完全沒有付出？

清晨六點十分，縮在棉被裡，眼睛還睜得大大的。
男人還沒有回來。

他手機不通，家裡電話也沒人接。
店裡的人說他跟一個女子離開了。
然後，她失眠了。

男人總把愛掛在嘴邊，親吻的熱情也從來沒有消退過。她只是承受著、享受著，極少回應。他在等她把前一段忘記，忘得乾淨之後，再慢慢接受他。
雖然當初是她提出交往的請求，那時只是想忘記前一段戀情帶來的傷痛，只想到自己，完全沒有顧及他的感受。

還記得吵得最激烈的那次，她很重很重地傷了他的心。讓他窩在店裡好幾天都不來見她。她不記得他怎麼氣消的，但清楚地明白，他對她十分認真，不是隨便玩玩而已。於是，她也漸漸的整理了自己的心，讓他進駐一方天地。

是不是，他不想等了？
心中的隱憂忽然成真了的感覺，讓她絕望得像掉進無止盡的黑洞。

可是、可是……她還沒有告訴他……

答的一聲，門鎖開了。
男人的身影出現時，她以為看見了幻影。

「怎麼沒睡？」
男人驚訝語氣裡略帶著其他的情緒，然而她也顧不得這麼多了。
先抱緊他再說。

「我是你的女朋友嗎？」
他遲疑未答。
「我是你『唯一』的女朋友吧。」她自己下了肯定句，「所以，」
她抬起頭看他，模樣故意裝得很兇狠：
「下次不可以跟別的女人靠這麼近、也不可以讓別的女人靠你太近、不可以跟別的女人單獨出去、不可以手機關機讓我找不到你、不可以整夜不歸、……不可以、不可以眼裡沒有我……」
終於，說出來了。
「好，我會儘量做到。」他微笑。
「不行，要百分之百做到。」她再度強調。

「儀然，我喜歡妳要求我。交往這一年多來，妳從來沒有要求我遵守什麼規定，」
他下巴靠在她頭上，嘴角無止盡的上揚：
「以妳的性子，這麼要求我，那就代表著……我可以去見妳的父母了。」
也代表著，她愛上了他，也完全接納他跟相信他。
「怎麼可能那麼快。」她嘟囔著反對：「他們連聽都沒聽過你呢，總是要讓他們有個底才可以……」

他們的戀情，現在才算是開花結果。

「以後，結婚了也不要叫我老公。」他回抱著她，「叫我親愛的吧。」
「咦？」她傻眼，提到結婚？進展這麼快？
「我喜歡這個稱號，妳叫起來很好聽。」

等到她發現紅衣女是他的表姊，那天那群圍著他的女人均是他的親戚與家人，一切只是他故意安排的佈局時──

那已經是很久很久以後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