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果考完試的那天，我們一群人跑到海邊去玩，艾咪正式宣佈了她跟吉米現在是男女朋友，我們全舉起酒大聲祝賀他們兩個，沒人再提起湯姆的事。愛咪看起來很高興，一整天都笑個不停，當吉米忽然爬到石頭上大喊他愛艾咪之後，她更是笑的連嘴都合不起來，「笨蛋！快下來啦！」她叫了回去。

「嘿不公平，」吉米站在石頭上抱怨，「妳也該說些什麼。」

「我愛你啦，快滾下來！」艾咪說。

「何！」吉米沒有馬上下來，反而叫住了阿果，「換你。」

我用眼神惡狠狠的警告阿果，結果他居然還是爬上了石頭。

「我愛妳！小曦！」他用中文吼。

雖然大家都聽不懂他到底說了什麼，卻很一致的全看向我，我只好壓低了聲音小聲說：「我知道了啦，你快下來。」

「什麼？」阿果叫，「我聽不到！」

「我說我知道了啦！」我用盡力氣吼了回去。

「我是說我愛妳！」阿果繼續吼著，這次用英文，「妳呢？」

我？

我看著阿果的眼睛忽然迷惑了起來。

我愛阿果嗎？

我愣了一下，整個腦子馬上亂成一團，哪有人這麼鴨霸的，當著大家的面這樣問我，我要是說不愛的話不就會被其他女人砍死嗎？

死阿果！

雖然只是一、兩秒之內的事，感覺卻好漫長，然後我小心翼翼地用中文對他說，「我不知道，阿果，我不知道我愛不愛你。」

大家開始鼓掌吹口哨，他們大概以為我也說了我愛你，只有站在石頭上的阿果知道我說了多麼傷人的話。他沉默的從石頭上爬下來走到我身邊，我有點心虛的拉拉他衣角：「你生氣了？」

「我很想說我沒有。」

「對不起。」我小聲說著。

阿果嘆氣，「小曦，我是不是哪裡做錯了，為什麼妳連喜歡我都說不出口？」

我不知道該怎麼安慰他，因為連我自己都不懂為什麼，看著阿果有點哀怨的眼神，我忽然覺得這樣的自己好自私，可是阿果，我只是誠實的說出了心底的想法，難道誠實不好嗎？

＊＊＊＊＊

從海邊回來之後，連著兩天阿果都沒來找我，我想他是真的生氣了，但我沒膽子先去找他，因為就算見到他，我也不知道該講什麼。我當然不討厭阿果，我喜歡他總是知道我在哪裡，喜歡他口袋裡吃不完的糖，甚至開始喜歡被他牽著回家的每個下午。但這好歹是我的第一次，也許我害怕阿果終有一天會離開我，所以只好殘忍的先傷害他。所以原諒我吧，阿果，原諒我的懦弱，原諒我的沒勇氣。

「妳跟何怎麼了？」有天愛咪回宿舍之後問我。

「他大概在生氣吧。」我悶悶地答著。

「好端端的幹嘛生氣？」

「不知道。」我像個老太婆似的重重嘆了口氣，繼續趴在床上發呆。

艾咪沒有馬上離開我的房間，她站在我身邊很認真的看著我。

「有件事我不知道該不該跟妳說。」

「什麼？」我懶洋洋問著。

她低頭想了想，又抬頭看看我。

「什麼事啊？」我開始好奇，艾咪向來就不是很細膩的人，到底是什麼事可以讓她話到嘴邊了還能忍著不說？

「我去找吉米時，」她小聲說著，「看見了何。」

「他們本來就住在同一棟樓啊。」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不是啦，」她說，「問題是他不是一個人啊！」

我不太明白的揚眉看著艾咪。

「他跟珍妮在一起，態度還很親暱耶！」她終於還是說了出來，「我看到他們一起走進了何的寢室．．喂，妳要去哪？」

我沒有再聽下去，只是飛快地跑往男生宿舍，我一邊跑、一邊想像著阿果擁抱珍妮的樣子，僅僅如此，我發現我竟然哭了，眼淚一滴滴溫熱著被風打涼的臉，也一併敲醒了我一直找不到答案的心。

原來很簡單，早在阿果遞給我那枝棒棒糖時，我就已經愛上了他。

我一口氣跑到了阿果的房門前，正要敲門時卻忽然猶豫起來。

真的要這樣做？我問著自己。萬一真的看到了他們在一起，又有什麼資格責怪阿果呢？是我自己先推開了他啊。

就在我還猶豫著該敲門還是要馬上逃離現場的時候，門自己打開了。

「小曦？」

我聽到了熟悉的聲音，知道已經來不及逃跑了，只好認命的抬起頭，看見了幾天沒見的阿果滿臉訝異的站在我面前。

和，穿著碎花裙子的珍妮。

「我、我只是來拿上次我借給你的小說，」我胡亂說著，「既然你在忙，那就下次好了，」我不敢看他的眼睛，更不敢看珍妮，「我先走了！」我狼狽的說完最後幾個字之後就飛奔著離開。

我幹嘛自找難堪？！

我跑到樹洞裡躲著，然後開始搥心搥肺、埋怨自己怎麼那麼笨，明知不該看的還硬要跑去刺激自己。大家常說失戀是很痛苦的事，我現在終於知道那簡直痛到像是拿刀割著自己的肉一樣，而且最可笑的是，我都沒正式開始就先失戀了！

「小曦。」阿果隔著樹牆喚著。

我沒出聲，但他一定聽到了我每三秒就吸吸鼻涕的聲音。

「別不說話。」

我是要講什麼？罵你，還是大聲的哭給你看？

「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對妳，」阿果說，聲音很頹喪，「在妳身邊妳把我當空氣，不理妳的話我自己又受不了，小曦，為什麼妳就不能偶而坦白一次？」

隔了好久我才說，「我沒有把你當空氣。」

「妳有！」阿果說，「妳把我當成是理所當然該存在的東西，可是我要的不只是能看著妳而已，」他停了下，「我也希望能被妳看見啊。」

我楞了楞，想到了我跟阿果之間發生過的每件事，原來全都那麼的鮮明。阿果啊阿果，你這個傻瓜，其實我一直都看見了你。

「來不及了是嗎？」我小聲問著，「來不及了。」

阿果沒有說話。

我吸了口氣，第一次自己爬出樹洞來到他的面前，主動地抱了阿果。我知道我們的身體都微微顫慄著，我還聽見了阿果的心傳來噗通噗通的旋律。

但是來不及了。

「我喜歡你。」我在他懷裡悄悄說。

「嗯。」阿果點頭，更緊的抱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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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阿果畢業了，他考上的大學在一個看的見海的城市裡，離這裡很遠很遠，但他跟珍妮還是在一起，珍妮說會努力打工存錢，每個週末都要去看他。

阿果離開的那天，大家為他辦了個歡送派對，我們胡鬧一整個下午之後，終於到了他該坐車的時間。我沒有要送他去車站，因為那是珍妮的工作，我只在他站起身時遞給他一捲底片。

「看到海時，」我笑著說，「可以照給我嗎？」

阿果忽然擁住我，我還來不及反應，他已經把手放開。然後他伸手進口袋裡，掏出了那枝可樂口味的棒棒糖放進我手心。

「我會一直喜歡妳。」他說，之後轉身跟珍妮離去。

嗯，我知道，阿果。

在他的背影完全消失之後，我在心底說著。

我會記得我喜歡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