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節 向瘋子告解
每次經過言峰管理的那間教堂,總感覺身體發毛,有股很不舒服的力量在那間教堂盤繞,我根本沒看過有人走進教堂過。
更恐怖的是言峰除了當神父外,平時還兼任學校的神學老師,不得不說還真有點好奇課程內容是啥。
「要不要去看神學社的活動?」你是會通靈嗎?這麼厲害。紀田興致高昂的問,他似乎是覺得那裡會有很多女孩子,雖然這種推測我完全搞不懂邏輯在哪,但看在他可憐沒人陪而且一副「妳不去我就要鬧場了」的決心表情,我還是被他半拖半拉的去看看。
……意外的人還挺多?不過我認識的人都跟神學社扯不上關係,所以神學實際上是幹嘛的我完全不懂,但我依稀記得神學社的活動是話劇。
「那個女生超可愛!妳看!」紀田激動的用氣音說,穿著白裙的粉髮女孩聲音很輕柔,你要激動我是無所謂,但你就算這麼說……我實在看不清楚那個女生長怎樣。
表演結束之後,紀田激動的起立鼓掌,而我現在只想離他遠一點。
「小雀!我需要向神告解!」紀田誇張的揮動手臂,手上拿著贈品卷喊道,周遭的人都往他的方向看過來,我不經後退兩步。
神學社的學生都穿上修道服跟其他來參觀的民眾拍照,而贈品「贖罪卷」好像還可以向神父告解的樣子,雖然不知道會不會有人用,但至少我沒興致,一想到在告解室隔壁的神父是言峰就有點害怕。
「那你要找神父嗎?」「怎麼可能,當然是找如同天使般的修女小姐啊。」他一本正經讓我湧起想揍人的衝動,在我打人告解前你還是趕緊去找修女談話啦。
我把那張贖罪卷塞進裙子的口袋,好不容易能稍微休息一下,我才不要把時間浪費在這裡,走出神學社的社團教室我就碰見好久不見的白石學長。
「啊,小雀。」白石學長抱著好幾個盆栽,看上去寸步難行,我透過花草間的縫隙看著白石學長的臉:「需要幫忙嗎?」
「……這很重喔?沒關係嗎?」老兄你重點放錯了吧?白石學長是出於體貼才這麼說,但我不領情!
「沒問題。」我伸手去拿盆栽,抬頭看著他終於完整露出的臉問:「是要搬去哪裡呢?」「要送到茶道社,是園藝社的人拜託我幫忙的。」你人真好,白石學長整個人散發著佛祖般的光輝。
茶道社的老師是藍染,果然是喜歡書法跟閱讀的男人,喜歡喝茶也是妥妥的。
「辛苦你們了,我幫你們泡杯茶吧。」我跟白石學長對看一眼,虛心接受了藍染老師的好意,但我們手上都沾了些泥土,白石學長更是連襯衫都殘留著嫩草的味道。
藍染老師在我們離開去洗手前給了白石學長濕紙巾,嗚哇……細心到有點可怕,不愧是把屍魂界搞翻的男人,我挪了挪屁股,這早就放好的兩個坐墊實在令人不安。
喝過茶後,身心都放鬆下來,茶道社的成果展基本上就是介紹茶葉跟示範茶道技術,做為社團老師的藍染根本不用出馬。
「這幾天辛苦了,皇雀君。」藍染突然提起這事害我差點嗆到,我慌亂的搖頭,想不到白石學長也說:「負責安排成果展應該很多事吧。」
「沒有啦……主要麻煩的事都是赤司在負責,我只是輔助。」說是這麼說,但事情是真的多,都不曉得為什麼學生會這麼缺人。
「你們要吃茶點嗎?」藍染老師你問這句話的意義是什麼?你不是早就把茶點放在旁邊了嗎?
「謝謝老師。」「謝謝,這看起來很美味呢。」反正我是不敢吃藍染給的東西啦。看藍染切了一塊自己吃後才放心的去拿,白石學長倒是吃得很開心。
「小雀下午沒工作了嗎?」「怎麼可能。」我現在就是個任人使喚的雜工,他們需要我就得去,只是因為已經開始上軌道了,才有比較長的休息時間。
今天又是疲憊的一天,可以這麼說……
「美式足球社怎麼了嗎?」「好像是有人受傷,妳去處理一下。」美式足球本來就有受傷風險啊,叫他們自己準備擔架啦。
我到球場的時候,高見學長好像在思考什麼,受傷的人不只一位,王城跟另一隊伍的人數差距肉眼可見,他看到我立刻跟我打了招呼。
王城的社長還在比賽,教練看到我便揮了揮手:「沒那麼嚴重,該送去的人都送過去了。」
「這樣啊。沒出什麼大事就好……高見學長。」「嗯?」還沒有成為正式選手的高見學長是負責跟我溝通的人,他身高很高卻不壯,遠遠看過去就像竹竿。
「泥門隊找齊人了對吧?」「……是啊,不曉得怎麼辦到的呢。」高見學長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議,似乎不像是討厭,只是很驚訝只有三個人的隊伍能找齊參賽選手。
以現在的時間點來說,高一的高見學長還要繼續努力才能成為王城的正式選手,進和櫻庭現在是國三,也差不多是櫻庭要出道成為模特兒的時間……那櫻庭學長現在在哪裡呢?我不管怎麼看都找不到他,倒是一眼就能看見在另一邊訓練的進學長。
泥門的話,不曉得武藏學長現在怎麼樣了……「總之,沒什麼大事就好。」反正都來到球場了,順便去看看其他社團的情況好了。
大概晃了一下,我走到平常幾乎沒機會去的游泳池,學校有室內跟室外的泳池,搶泳池是各種水中運動社團每周都會發生的情況,而這次活動在經過多次協調之後,好不容易才讓雙方都滿意。
「啊!委員!」水中突然衝出一個人,他宏亮的聲音瞬間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我後退幾步,蹲下身問:「學長,游泳社沒出什麼狀況吧?」
「沒有!一切都很順利喔,也有好幾個人想加入社團,超棒的!」水町學長拿下蛙鏡,燦爛的笑容宛如黃金獵犬那樣憨直可愛,他是這屆的全國男泳冠軍,一百、兩百公尺的獎牌都是他獨吞,但以後……
「那太好了。」「妳想不想下水啊?一起游泳吧!」你就是這樣騙少女們的吧陽光型男。水町學長趴在池邊,水汪汪的眼睛發射可愛光波,他修長的手臂交叉在臉下,一副輕鬆的姿態。
「不用了,我只是來巡邏的,下次有機會再說吧。」我的確很久沒下水,有些蠢蠢欲動,不過還是先按耐住心中的期待。
「那下次跟我比一場吧!學妹!」水町學長自顧自的說完,就戴回蛙鏡,轉身潛入水中並激起一片水花。
這也算是一種另類收穫吧……總之,似乎沒什麼大問題,我還是回學生會室看赤司需不需要我幫忙,或者去找讓也行,他應該正在馬術社。
不過赤司都特地準我休息一天,還跑去找他不就顯得我像是社畜嗎?雖然嚴格來說是學畜,但那不重要,根本沒這個詞。
回家前先去超市買些東西好了……不過這樣就得經過那間教堂,怎麼辦呢?繞路走又很麻煩,今天沒人送我回家,畢竟實在不太好意思叫人陪我去買菜,感覺還蠻羞恥的。
我果然是烏鴉嘴……居然在超市遇見言峰先生、不,還是叫他老師吧,他會做飯?看到他籃子中各式各樣的辛香料,我忍不住眼角抽蓄,這到底是要料理用還是殺人用啊。
「……老師好。」視線對上了,不打招呼好像不太禮貌,所以我硬著頭皮揮了揮手,等等,他幹麻走過來?他要幹嘛?我後面就是放豆製品的冰櫃,啊!他要拿豆腐啦!我立刻閃到旁邊去,但他又往我這裡走。
不是啊!你要自製麻婆豆腐吃,沒人會介意,可是我一點都不想吃!我轉身就要走,卻被他叫住:「皇雀君。」
……不能裝作沒聽到,也不能裝作不認識,畢竟剛剛都打招呼了。我僵硬的回頭,言峰那張死人臉難得有些微的浮動,就算面無表情還是能感覺到他很開心,這還真讓人火大。
「老師也來買東西啊?」「嗯,提早結束了神學社的活動,看妳似乎非常忙碌的樣子。」我乾笑兩聲,這傢伙到底是在虧我還是陳述事實啊?完全分不出來……
我怎麼就糊塗的跟著他走到教會了呢!這過程到底發生了什麼我一點也不明白啊神父!你催眠我嗎?還是你用了條隱形的繩子綁在我身上?我曾經在這裡被捅過一刀還差點死掉,心理陰影大到光是接近一點,膝蓋就會發軟。
而且整間教堂都散發著不詳的氣息……黏膩、沉重、黑暗的氣息,為什麼沒有人發現啊?沒有驅魔師或陰陽師覺得這裡很奇怪嗎?你們這些驅魔驅邪的全都瞎嘛!
「怎麼了?」明知故問啊這個渾蛋!不行,示弱就輸了,我偷捏自己的大腿,強迫打顫的膝蓋能平穩些。
「……畢竟差點死在這邊過嘛。」而且還是被你這個變態陷害,想到就更不爽了。明明教會應該是回復生命的安全點,這種定律完全不適用於我,那邊對我來說就是禁忌之地,踏進去就不會有好事。
「害怕嗎?我還以為妳應該是不怕死的呢。」講屁話,要不是打不過你我就衝上去揍。
我乾笑兩聲,隨著他的步伐踏入了教會的領地,我不是找死,而是我買的那些東西全都在他手上,不拿回來不行……
好冷。裡面充滿了冰涼又陰溼的氣息,簡直就是下水道巢穴,我記得上次進來的時候沒有這麼討厭的感覺,還是那次身體太痛自動忽視了這種噁心感呢?
「妳有很多事情想問吧?」他的笑容讓人覺得好討厭,但作為中立方的教會,他應該是知道最多的人,雖然我並不想倚仗他的幫助,誰知道扯上他事情會不會變得更糟。
「嗯。」「但妳應該知道,尋求幫助是要付出代價的。」……果然是個討厭的神父,我聳了聳肩膀:「什麼代價?」
「向我告解,妳的痛苦。」
我深吸一口氣,閉上了眼睛,這個時刻的我莫名其妙相信言峰,或許是最近的事情真的讓人感到無力,而我的確需要一個發洩出口,所以才這麼順從。
嘴巴自己動了起來,我聽到自己的聲音拼湊支離破碎的字句,試圖把一件事情說個明白,但那些接踵而來,擾亂心神的事情卻全都被搞混了,很亂、很雜、太多事情了,理智還在整理資訊,卻先脫口而出。
最終也只吐出了一句完整的話。
「救救我。」我聽見自己的聲音如此說道。混亂的大腦沒辦法組織言語,漆黑的世界只有我,對面站著的只有與黑色融為一體的東西,似人非人的東西。
或許是言峰吧,畢竟現在站在我前面的只有他,而那股強烈的違和感害我的頭刺痛起來,身體好像不是自己的,世界的存在從我身邊抽去,留下純粹的思考。
誰又從我的身邊帶走了什麼?可是那本來就不是我的,拿走也沒關係吧?對啊,被拿走也沒關係。
「……走也沒關係,因為總要走的。」我試圖說服自己,這是說給我還有言峰聽的,因為我不想一抬頭就看見他的臉,感覺很討厭。
他給人的感覺也不是很噁心,應該說是很舒適的氣息,可是不像活人,他的氣息是死的。
「我早就知道他待不久,所以我從來沒有放太多感情,我只是希望至少在面對分別的時候,不會太難受。」但看來是失敗了。不管是鯉伴、喬托還是瑟雷夫,他們的離去好像都帶走了一部分的我,殘留在心中那份撕心裂肺的痛楚幾乎挖出了身體裡的肉,胸口迴盪著空曠的聲音。
嗡嗡嗡……吵到我只能用其他事情去填滿,才不至於大哭崩潰,可是我不想這樣,想起小時候被嘲笑是「愛哭鬼」的自己,眼淚一直都無法停止。
現在則是想哭也流不出淚。
「就算告解,也贖不了罪。」言峰沉默的聽著,原本以為他會挖苦或是火上加油什麼的,但什麼也沒有,我從口袋裡拿出紙巾想擦乾臉上無自覺流下的濕意,那張發皺的贖罪卷卻滑了出來,落在地上。
……真討厭啊。就算身上有這種東西,罪哪有這麼容易抵消?如果懺悔告解有用,幹嘛要存在法律呢?這種東西的存在不過是自欺欺人,我想把那張紙撿起來,言峰卻先一步捏起了它。
「我想聽的是妳的真心話,雀。」好噁心,這個人開始用親近的叫法唸我的名字,一副親切的表情卻能感覺到他眼中的戲謔,他跟臨也是完全不同的人,但有著相近的特質。
「你想聽我的真心話好滿足自己嗎?」如果他是梅菲斯特我早就開嗆了,但對言峰來說我大概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能打發時間的玩具。
想到這裡,我突然笑了,什麼嘛……原來我還是怕死的嘛,只會專罵不敢還手的人,對於真能下手殺我的人反而什麼都不說,不是什麼溫柔的人,這樣的人明明很惡劣才對。
「他們說我很溫柔……但我總覺得,能看見這點的他們才是真正溫柔的人。」就算他們對於世上的多數人是惡,但也還是有人明白他們的好。
「我沒有告訴過他們……」其實我很喜歡跟他們在一起。從來都沒有,一次也沒說過,對於我的任性,他們全都包容了。
我的頭突然感覺到一股重量,被抓了,言峰的手抓住了我的頭,幹嘛?他在幹嘛?我以為他要把我拉起來,結果他只是壓著我的頭轉了轉手腕。
「……我,誰也沒救過,只是為了救自己,所以特別拼命而已。」低垂著頭的樣子根本就是做錯事的小孩,我懺悔似的責怪自己,不知道想要說服誰而說。
溫柔的人,是什麼樣子呢?
「……大概是像妳這樣的人。」嗯?啊,說出來了嗎?不過真意外,言峰你這傢伙什麼時候學會撩妹的,你的面癱屬性呢!
我的表情大概很驚悚,僵硬的動也不動,言峰先生的眼神一如既往的冷淡,不過看得出他對我剛剛的告解不太滿意,如果真有一個人能讓我肆無忌憚的懺悔,那應該會是醬油臉的路人甲,畢竟都知道周遭人的本性了,自然就不敢隨便胡說。
「我剛剛已經說過了,我一點都不溫柔。」「哼……連對惡人都給予信任的聖女,那只是濫情,但妳不是,因為妳很清楚我可能會殺了妳,卻還是踏入了教會。」他笑了,好可怕這到底是怎樣,我不但直接刷出言峰的稀有台詞還拿到了稀有表情。這人拐著彎就是在說我蠢吧?
「妳並不是抱著『這個人我能信任』的心情而來,愚昧卻又惹人憐愛。」雞皮疙瘩停不下來。你是誰?你把愉悅神父怎麼了?這個一直撩人的麻婆不是我熟悉的神父。
「雀,妳在害怕,妳的恐懼從何而來?為什麼妳會認為我想殺妳?」
「……你不想殺我嗎?」這是很單純的疑問,我抬起頭,漆黑的神父連憐憫的眼神也不贈予,他捧著我的臉,原本站在我前方的高大身軀慢慢跪下,手往下握住我的手。
「我沒有殺妳的理由,更何況妳是聖女。」此刻的他只是位虔誠的信徒,表情卻帶著愉悅的笑容,甚至讓人產生他正在哼歌的錯覺。
「只要妳想,任何人都願意告訴妳真相,但妳要先認知到自己的身分及責任,所有聖職者都是如此。」言峰冷淡的說。這傢伙明明在第四次聖杯戰爭的時候一直猶豫還敢說這種話。
「……不相信神的人也能當聖職者嗎?如果不相信有神的話,為什麼這麼虔誠呢?言峰先生明明看起來不像相信神的人呢。」這句話是有漏洞的,我自己知道,言峰這個人戰鬥力一點都不弱,不過他在系列中也算是非常奇怪的存在,他的動機跟目的都很匪夷所思。
他還牽著我的手,我想抽回來卻撼動不了他半分,言峰站了起來,拇指在我的手背上摩娑,癢癢的、讓人心煩意亂的感覺。
「明明是聖女,卻不相信神嗎……那也沒關係。」好想逃跑,可是我跑不贏他,只要轉身他就會抽出刀子,毫不猶豫把我釘在教會的地毯上。
「我不會否定『聖女』這個身分,但那對我而言什麼也不是,只是一個稱呼而已。」更何況我本來就不信神,就算親眼見過了鬼神,以後應該也會見到更多接近神靈的存在,我還是對於只存在於信仰中的神抱持著懷疑。
「……妳不痛苦嗎?明明只要死了,就能拋下這一切,那些與妳無關卻把妳捲進來的紛爭也都不會存在。」說得好像我想接受這一切呢,這個人。我握住了言峰的手,很厚、很冰涼……上面有一層繭,底下的血管輸送著不是血液的東西保持他靈魂跟肉體的鮮度。
「活著一定會感受到痛苦,每個人都是這樣,更何況有些事情是我自己去淌渾水,那就不是別人的問題了。」我放開了他的手,他的手自然的垂落在身側,看不出在思索什麼的表情望著我。
聖女,是這個世界創造出的鑰匙。
在每個時代中,僅有一人──能驅動能量靈脈的鑰匙,同時賦予人類抗神手段的存在,或許是神在和人類開玩笑吧?祂是多麼孤獨且萬能的存在,需要為荒唐的人類賦予一切並撰寫所有生命的劇本呢?
「人類本身就是追求生存的意義,而意義就是尋找人生的意義。」我張開眼睛,一片黑暗中只有三只眼睛融進黑影似的,只有眼白的顏色。
……阿修羅?他好久沒來找我了,我在言峰的教會待了多久呢?意識好像沉入了大海中,然後我就到了這裡,黑色的影子纏上身體,一層又一層,漆黑幾乎將我吞噬。
好痛。
有人撕扯著我的肌膚,不對、這是阿修羅的記憶……皮跟肌肉分離,發出斷裂的聲音,黑色的手抓破了血管,好痛、好疼──殘留在靈魂裡強烈的不適感讓人發狂,想尖叫,喉嚨卻被血泡堵住似的只能發出咕嚕聲。
父親、師父……死神大人……乾啞的聲音,因為恐懼而發狂的嘶喊,喉嚨好像要炸開一樣,強烈的可怕,好可怕、好恐怖、好噁心,要被吞掉了。
要被恐懼殺死了。
「別看了,聖女。」身體落入了冰冷的懷抱,本該失去肌膚保護,裸露肌肉的身體完好無缺,白皙、不,過於蒼白的纖細身體看起來就像是殭屍,他一絲不掛的站在我身後,大得誇張的手能輕鬆將我的頭捏碎,卻溫柔的包覆住我。
「妳相信神嗎?」他問。冰冷的聲音幾乎穿透了靈魂,直刺心臟的尖銳痛楚讓我忍不住抽痛。
「我不信。」「就算神站在妳面前,也一樣嗎?」「嗯,答案是一樣的。」沒有猶豫,我的答案就是這樣,說再多似乎都是廢話。
「在神職人員面前,虧妳敢那樣問,笨蛋嗎?」那傢伙算是正經的神職人員嗎?雖然我對言峰的信仰沒有什麼偏見,而且他還能用聖經的內容來使用魔術,就代表他的信仰貨真價實,就算性格背離了教義,他的強大也是他虔誠的證明。
「哼──真的,妳好蠢啊。」鬼神發出譏笑,黑色的血從他口中淌流,焦油般的質地,黏膩厚重的落在我的臉上:「咳、咳啊──」他發出抽氣的聲音,握住我下巴的手忽然收緊。
「好可怕、好恐怖啊……妳這種樣子,真的讓我嚇到不斷發抖呢……」他潔白的牙齒一張一合,缺氧讓大腦都停止了思考,聽不清楚,就像腦袋被按在水裡一樣,聲音好模糊。
「好好面對那個死人吧,聖女。」
思考停滯了。
「呵啊──」我抽了口氣,刺痛,過於熟悉的刺痛感從胸口蔓延至所有神經,身體好像被剖開一樣,從傷口噴出大量的黑色血液。
「妳醒了嗎?」言峰的聲音將我拉回現實,剛剛那是幻覺?阿修羅的狂氣對我應該沒有影響啊……之前就有試過了,以契約來說我還算是阿修羅的召喚者,就算沒有締結正式的約定,我依舊算是現世唯一能夠召喚出鬼神的人。
好幾次,我都在夢裡被阿修羅折磨過了,對他的狂氣也早就習慣,不至於影響到現實的幻覺我還能忍受,就算在夢裡死了好幾次,就算被殺了好幾遍,現實中的我也只是冒冷汗並習慣殘留在身體上的痛楚,試著去緩和那種感覺是我能對阿修羅的狂氣所作的處理。
要幫人的話,頂多就是緩和快要發瘋的焦慮吧?只要是人類,擁有思考就會不斷的尋找「意義」,而那些「意義」依據每個人思考的方式不同,會使人發狂的。
鬼神掌握恐懼,祂給予人類恐懼、讓人類被恐懼折磨致死,那是祂的生存意義,就因為掌管恐懼才會那麼神經質,才會對我這個毫無戰鬥力的人說出那種話。
身體還殘留著疼痛,我從床上起身,把眼角殘留的水痕擦去後才回答言峰的問題:「啊,醒了……」聲音好啞,感覺剛才好像扯開嗓子大後大叫過的發疼。
他給了我一杯水,我喝了一口之後就沒動了:「我怎麼了?」
「妳放開我的手後就倒下了,妳的身體沒有異狀。」不,那不可能,意識就像突然被切斷一樣,怎麼可能沒有異狀?
或許我太勉強自己了吧。用力握住手中的玻璃杯,從那剔透的水中什麼都看不見,這不是魔鏡更不是水晶球……最近這幾天都在忙著完成赤司交代我的事情,還拼命想要記住以前學過的東西,每天晚上都在想,如果再努力一點,我是不是能找回重要的人。
他在說謊,騙子神父。
「是你搞的鬼吧?」那從未拔除的不適感,魔力停止流動的窒息感,我把積蓄在水晶的大部分魔力都給了瑟雷夫,但那些就像是從水管中漏出來的,只有一些些。
回想起來,去義大利的那段時間,身體很不正常,恐怕會碰見葬儀社也是因為這個緣故,和喬托在一起,那裡又是他的出生地,強大的連結幾乎能扭曲時間跟空間嗎?雖然只是猜測,恐怕我身上多少也帶了點阿修羅的狂氣也說不定,在我召喚出他的那一刻,我就被他綁定了。
我看向自己曾被阿修羅的繃帶纏住的小腿,那種感覺我一直記得,一想起來就不停的打顫。
言峰睜大眼睛,但很快的又恢復成原來的表情。
「封住我的魔力後,就有來訪者到來……殺了我身邊的靈,還透過宗像禮司誘導我來到教會,魔術結社跟教會明明水火不容,為什麼神裂姐卻認為我是惡魔之母,更何況這個情報還是教會提供的。」一直以來,我都被當作笨蛋一樣。
「她為什麼會相信教會?為什麼會相信你?你甚至還讓我遠離日本,將我送到赫爾沙雷姆茲‧羅特,魔術結社和教會……是啟明結社的同夥嗎?」我不想這樣猜測,但實在太可疑了。
刻印是只有會使用魔術的人才能做到的事,在我昏迷期間能對我下刻印的人選太少,所有的時機都巧妙到像是安排好的一樣。
如果我被神裂姊殺掉,教會就無法跟魔術結社交代了吧?雖然也是使用魔術的人,但神裂姊同時也是神職者,她是教會的人,只是聽從魔術結社的情報來殺我,但如果魔術結社被滲透,會拿到錯誤的情報也不是不可能的。
讓萊布拉保護我的人,是路西斐爾。他想打開連接現世與魔界的門,那麼會把我送到那座城市也不奇怪了,畢竟那裡就是現今最大的出入口了,只是因為那裡被結界封住,異端無法離開那裡,只有正常才能染上瘋狂。
「你就這麼想……看到世界毀滅嗎?你這個瘋子。」
「哼、哼哈哈哈……啊哈哈哈、啊哈啊──」我未動絲毫,只是聽著神父像是陷入瘋狂似的笑聲,如果說他是想親眼見證世界末日的瘋子,那主動跟著神父走進來的聖女──
又算什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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